林兮瑶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瞥了眼街上逐渐稀少的人影,决定还是不考验落水县城的治安状况了。这年头虽说民风淳朴,但让个小姑娘独自走在县城里,总归不妥当,还是乖乖等着林正德忙完,跟他一起回家稳妥些。
她左看右看,发现店铺里空荡荡的,只有柜台后面歪着根褪了漆的榆木板凳。那板凳腿儿上还沾着些木屑,显见是刚被哪个伙计随手搁在这儿的。林兮瑶也不嫌弃,拎起裙角轻巧地翻进柜台后面,像只猫儿似的蜷上了板凳。
这板凳虽不矮,可柜台却修得极高——据说是当年老东家特意嘱咐的,为的是防贼。此刻她坐上板凳,连发顶都够不着柜台边缘,只能努力挺直了腰板,最多将一双杏眼堪堪露出台面。试了几次不得要领,她干脆双手扒拉着柜台边缘,白净的脸蛋贴着冰凉的黄花梨木台面,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偷感十足。
吱呀——铺面的门轴突然作响。正带着顾客看货的小伙计孙大志转回前堂,冷不防瞧见柜台边缘悬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惊得手里布匹差点摔出去。待林兮瑶听见动静,慌忙把脸往后缩了半寸,孙大志凑近了才认出是林掌柜家的小姐,顿时松了口气。
林姑娘怎么躲在这儿?孙大志忍着笑,把手里的布匹搁在柜台上。他倒不觉得林兮瑶坐在此处有何不妥——且不说今早她是跟着林掌柜一起来的,单说昨日东家见她时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还见面就送了价值他半年月钱的见面礼,这份体面就不是他们这些伙计能过问的。
于是,这小伙计对着林兮瑶拱了拱手,林姑娘,能麻烦帮忙照看下柜台吗?我上去叫掌柜的下来算账。
大志哥,叫我兮瑶就行,林兮瑶从板凳上跳下来,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算账?我帮你算啊!
你会算账?孙大志瞪圆了眼睛,随即又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脑门,林掌柜那么厉害,他闺女会打算盘也不稀奇!说完,他很羡慕地看了眼林兮瑶纤细的手指——那双手要是能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比他这双只会扛布匹的糙手金贵多了。若不想做一辈子跑堂伙计,学会管账才是正经出路。
叫孙大志的小伙计,有个与他名字相称的志向,就是有朝一日当上兴隆布庄的掌柜。以前是没机会,老掌柜只肯教自家儿子打算盘。但现在的林掌柜不同,他是新来落水县的,他也打听过,林掌柜也没有啥子侄在兴隆布庄,若是自己勤快些......
林兮瑶听到孙大志话,也不反驳,只当他是默认了父亲教过自己算账,我会算加减,不过不知道每个布匹的价钱,这个要大志哥你告诉我。
那好,林掌柜也该下来了,孙大志搓着手,心想讨好了掌柜千金总没坏处,那就劳烦兮瑶姑娘试试?
小姑娘,行不行啊!可别给我算错咯!旁边等着结账的胖大娘突然插嘴,手指敲得柜台咚咚响。
林兮瑶不慌不忙,大娘您放心,要是算少了不用您补,算多了我爹给您退双倍——大志哥作证。
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话能作数?大娘狐疑地打量着这个还没柜台高的女娃。
孙大志此刻后颈直冒冷汗。他原想卖个人情,没成想林姑娘把话说得这么满。他是想讨好林掌柜的女儿,但也没想到林掌柜的女儿这么能说大话啊!这要是没算对,顾客怪罪起来,林掌柜不舍得怪罪他的女儿,这还不得把气撒在他头上啊。可要是不点头,不仅没有讨好到人,反而可能把人得罪死了。
箭在弦上,只得硬着头皮帮腔:大婶您放心,我们掌柜的女儿打小就学这个......说着偷瞄了眼楼梯口,只盼林掌柜快些现身。
林兮瑶倒不知道,孙大志心里已经转过了这么多念头。只是对着孙大志道:“这位大娘买的哪些布匹,分别的价格是多少?你报给我。”
孙大志赶紧将手里抱着的布匹往柜台上一放,报菜名似的说道:云锦三尺三寸,560文一尺;苏绣花绸三尺,300文一尺;亚麻粗布5尺,20文一尺。
林兮瑶开始心算:一丈等于10尺,一尺等于10寸......
诶,你可别忘记了,你说你们有个什么优惠活动林兮瑶正在计算时,那大娘突然用手指敲了敲柜台,打断了她。
她诧异地抬头,杏眼里满是疑惑。
对对对,孙大志连忙解释,掌柜的说这个月是八月节,为了回馈新老顾客,只要在我们店里购买除粗布以外的布匹,满两百文,都会送价值20文一尺的亚麻粗布半尺。
林兮瑶闻言一愣。
孙大志见她发怔,以为她不会算了,赶紧说道:兮瑶姑娘,要不我还是去叫林掌柜下来吧?
没问题的,大志哥。林兮瑶回过神来,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之所以愣住,是因为这个的活动,分明就是她前随口跟父亲提的主意。当时她只是开玩笑说:爹,你们布庄不如搞个活动,就说回馈新老顾客......送的就送布庄最便宜的粗布或者不太好销售的布匹。没想到父亲表面说她异想天开,背地里却真的采纳了她的建议,连她随口编的广告词都原封不动地用上了!
想到这,林兮瑶心里美滋滋的,嘴里不停地念叨:云锦三尺三寸是1848文,花绸三尺是900文,一共是2748文,可以送6.5尺亚麻粗布......大娘,你这5尺粗布少了,一共能送您6尺5的粗布。
兮瑶姑娘?孙大志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睛瞪得溜圆。
林兮瑶抬起头,一双杏眼里还带着计算时的专注。
你......不用算盘吗?孙大志指了指柜台上的黄杨木算盘,那上面的珠子纹丝未动。
“我不会算盘啊!”林兮瑶说的理所当然。
孙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