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娲网络联合观测站,此刻成为了整个文明,乃至所有接入的幸存文明代表,目光聚焦的焦点。这里汇聚了棱娲最尖端的多维传感器阵列,星语者文明传承自远古的能量谐波分析仪,以及少数几个尚存技术能力的文明提供的、风格各异的特殊探测设备。所有这些仪器的观测焦点,都牢牢锁定着那片吞噬了“开拓者-7”的、位于宇宙边缘的“绝对虚空”。
观测站内部,不再仅仅是棱娲特有的柔和光流,而是交织着星语者如同凝固光谱般断续闪烁的能量示踪、森之民那带着枯萎气息却依旧坚韧的生命感知脉冲,以及其他文明提供的、或冰冷或炽热的探测波纹。各种频率的信号在这里汇聚、比对,试图拼凑出那片异常区域的真实面貌。
顾心的意识投影立于中央主控台前,她的形态比之前更加凝练,混沌能量内蕴,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海面。顾临站在她身侧,他的投影周围环绕着数十个高速运转的分析光幕,不断处理着来自各方的海量数据。一位星语者学者——其投影呈现出代表深度分析与绝对冷静的深紫色稳定光谱漩涡——正与顾临紧密协作。
“多方观测数据交叉验证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三,”星语者学者的意念如同精准的钟摆,毫无情绪波动,“结论一致:目标坐标点存在一个范围约零点三光年的封闭性时空异常区。”
主屏幕上,那片原本在常规观测下一片死寂的黑暗区域,此刻被渲染上了一层诡异的、不断变幻的伪彩色。代表不同探测手段的能量波纹在触及那片区域边界时,并非被吸收或反射,而是出现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现象:
棱娲的混沌探针波动,在边界处如同撞上一面看不见的、布满奇异棱镜的墙壁,被分解、折射成无数条指向不同维度的、毫无规律的散射线条。
星语者的能量谐波,在靠近边界时,其固有的频率和韵律被强行打乱,变得杂乱无章,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搅动。
森之民的生命感知,则反馈回一片绝对的“虚无”,并非死亡的沉寂,而是更彻底的、连“存在”这个概念都似乎被稀释殆尽的空洞。
“异常区内部物理法则与外界完全不同,”顾临调出了一份初步分析报告,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根据能量散射模式和边界效应反推,其内部可能存在以下一种或多种情况:时间流速非线性或可逆;因果律失效或部分失效;基本力常数可变;甚至……可能存在我们无法理解的额外压缩维度或现实层面。”
他指向屏幕上几个不断跳变的数学模型:“最令人费解的是其‘封闭性’。它像一个被精心切割出来、然后用另一套‘规则’填充的独立‘气泡’,与我们的宇宙仅仅通过那个坐标点——一个理论上不可能的时空‘奇点’或‘蛀洞’——进行着极其有限的、单向或特定条件的‘连接’。”
顾心沉默地注视着那片被标记为异常的区域。探测器失联前传回的、那巨大几何结构的模糊轮廓,如同幽灵般在她意识中盘旋。一个存在于物理法则孤岛中的非自然结构……这背后蕴含的意义,让她感到一种深沉的寒意。
“能量特征分析如何?”她问道,目光转向星语者学者。
深紫色的光谱漩涡微微波动,调出了另一组数据。“异常区边界及内部,检测到与顾心主宰您之前散发的混沌能量频率,存在百分之四点七的弱共鸣响应。响应模式……非主动吸引,更像是一种……‘背景噪音’层面的固有属性呼应。”
这个发现让顾心心中一动。她的混沌能量,与那片异常区域存在着某种微弱的联系?是因为那片区域本身也残留着“创世余烬”的特性?还是因为那里囚禁着某个与混沌相关的古老存在,如同“初醒者”一般?
就在她深思之际,顾临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混合着担忧和提醒的意味:“无论里面有什么,其存在的形式本身就意味着极度的危险。物理法则的差异,意味着我们所有的技术、所有的认知,在里面都可能失效。赵启的探测器……就是前车之鉴。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但任何进一步的接触,都必须慎之又慎。”
顾心明白父亲的意思。冒然闯入,可能比面对“收割者”的直接攻击更加致命。她需要耐心,需要等待最佳的时机,或者……一个合适的“探路石”。
就在观测站内所有研究单元都因这超乎想象的发现而陷入沉思,权衡着下一步行动时——
刺耳的紧急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观测站的凝重气氛!
“警报!警报!棱娲网络外围c-19接收港,检测到高强度、未经识别的空间跃迁信号!信号源……信号源识别为……‘开拓者-7’遗失的定位信标!!”
什么?!
所有人都惊呆了!那艘被认为早已在异常时空中湮灭的探测器,竟然……回来了?!
顾心和顾临瞬间将感知投向c-19接收港。
只见港口外的虚空中,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一圈圈不规则的涟漪。紧接着,一艘物体的轮廓,艰难地从那扭曲的空间波纹中“挤”了出来。
正是“开拓者-7”!
但它已经完全不是离开时的模样!
原本被银白色晶体覆盖的流线型外壳,此刻布满了难以形容的、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改造”过的痕迹。金属与一种暗红色的、如同肌肉纤维般的有机组织扭曲地融合在一起,表面覆盖着一层不断分泌着粘稠液体的、半透明的生物质膜。一些原本是传感器和天线的地方,长出了不断蠕动的、类似触须或眼柄的怪异结构。推进器口被一种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类似珊瑚的骨质物堵塞了大半。
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通体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混合了金属冰冷与生命诡异的矛盾气息,仿佛一个来自噩梦深处的、机械与血肉强行糅合而成的畸形造物。
它回来了。
但归来的,已绝非当初离开的那个探测器。
就在港口防御系统如临大敌,所有武器锁定这艘诡异归来的探测器时,一段极度扭曲、夹杂着金属摩擦声和生物嘶鸣的、断断续续的信号,从那怪异的船体中传了出来,响彻在每一个监测到它的意识节点中:
“……不……要……接……近……”
“……那里……是……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