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百草堂深处,灵气最为充沛的疗伤静室内。
氤氲的药气如同实质的云雾,弥漫在空间之中。冷瑶光平躺在温玉床上,面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萦绕不散的黑气已然淡去大半,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悠长了许多。在她心口上方,悬浮着那株九窍净莲,莲心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晕,如同母亲的抚慰,一丝丝地渗透进她的体内,净化着那顽固的“蚀骨断魂钉”与“绝魂散”混合奇毒。百草堂首座亲自出手,辅以数十种珍贵辅药,布下“净灵化生阵”,全力催动九窍净莲的药力。
而在隔壁的另一间静室,陆平同样躺在玉床之上,形容枯槁,气息微弱。云宸长老面色凝重,双手虚按在陆平丹田上方,精纯浩大的法力如同温润的泉水,缓缓注入他破损不堪的经脉,引导着那枚自行吞服的保命灵丹药力,修复着千疮百孔的内腑,驱散着潭魔鳄留下的阴寒毒力。
陆平的伤势极其严重,换做寻常神藏修士,早已殒命多次。也亏得他根基扎实无比,混沌道种玄妙非凡,在沉寂中依旧散发着一丝本源生机,顽强地吊住了他的性命。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缓缓流逝。数日之后,陆平终于从深度的昏迷中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师尊云宸长老关切而疲惫的面容。
“师……尊……”他声音嘶哑干涩,几乎难以发声。
“莫要说话,凝神静气,引导药力。”云宸长老温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平依言闭目内视,感受着体内那如同蛛网般碎裂的经脉,以及依旧隐隐作痛的脏腑,心中一片平静。能活着回来,拿到净莲,已是万幸。他收敛心神,全力配合师尊的治疗,引导着那温和而强大的药力,一点点修复着自身的创伤。
接下来的日子,陆平的生活变得极其简单而规律。他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玉床上,被动地接受治疗和药力滋养,偶尔在师尊的允许下,才能勉强坐起,进行最简单的周天运转,温养那如同干旱大地般的经脉。
他的静室与冷瑶光仅一墙之隔。虽然无法亲眼见到她,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隔壁那逐渐变得强盛、纯净起来的气息。每一次感受到冷瑶光生机的一丝壮大,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巨石仿佛就轻了一分。
木婉清在伤势稳定后,也时常过来探望。她带来了宗门外最新的消息,也带来了她亲手熬制的、对温养经脉有奇效的药膳。她看着陆平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眼中有着释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柳师兄他们回去后,宗门加强了对南疆方向的戒备。七煞门和黑苗部落最近似乎也安静了不少,但暗地里的动作肯定没停。”木婉清一边小心地喂陆平喝药,一边轻声说道。
陆平静静听着,眼神深邃。他知道,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更汹涌的暗流。但此刻,他无力去思考这些,恢复自身,才是第一要务。
莉亚和巴武也来看过他,见他伤势严重,皆是义愤填膺,嚷嚷着等陆平好了要去南疆找回场子,被陆平无奈地劝住。
大部分时间,陆平都是独自一人。他躺在床上,看着静室顶部的阵法纹路,脑海中回放着南疆之行的点点滴滴,反思着与潭魔鳄交手时的每一个细节。混沌道种在缓慢的恢复中,似乎也变得更加凝练,对那股阴寒毒力的同化速度在加快。他隐隐感觉到,此次重伤,或许并非全是坏事,破而后立,对混沌之道的理解,似乎更深了一层。
一个月后,在云宸长老不惜耗费本命元气的持续治疗和大量天材地宝的滋养下,陆平破碎的经脉终于被初步接续,内腑伤势也稳定下来,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可以自行下床行走,进行一些简单的修炼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隔壁静室门外。透过门上的琉璃窗,他看到冷瑶光依旧安静地躺着,但脸色已然恢复了红润,周身气息平稳,那株九窍净莲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显然大部分药力已被吸收。百草堂首座告知,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剩下的便是水磨工夫,慢慢调养,清除余毒,恢复修为。
陆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看了许久,仿佛要将这份安好牢牢刻在心里。
回到自己的静室,陆平开始了真正的恢复性修炼。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如同一个初学者般,从最基础的《混沌真解》入门法诀开始,引导着微弱如丝的混沌元力,在刚刚修复、还略显脆弱的经脉中缓缓运行。
每一次周天运转,都伴随着细微的刺痛感,但他甘之如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新生的经脉在混沌元力的滋养下,变得更加坚韧、宽阔,对能量的容纳和传导性甚至胜过了受伤之前。而那枚沉寂的混沌道种,也在这个过程中,重新焕发出生机,旋转的速度逐渐加快,色泽更加深邃,内部仿佛有更多的玄奥在孕育。
他将星衍真人赠与的星陨玉简再次拿出,结合此次重伤的感悟,重新研读。那些关于星辰运转、宇宙浩渺的描述,此刻读来,别有一番滋味。他尝试着将一丝星辰静谧、恒久的意境,融入自身混沌元力的运转之中,使得原本显得有些霸道的混沌之力,多了一份中正平和的底蕴。
修为的恢复是缓慢的,从炼气期开始,一点点重新积累,夯实根基。陆平并不焦急,他享受着这种仿佛重塑自身的过程。他偶尔会离开百草堂,在悬剑峰熟悉的林间小径漫步,感受着山风、流云,听着鸟鸣虫唱,心境变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和通透。
他不再去万象殿接取任务,也婉拒了所有的拜访和切磋。他知道,自己需要这段沉寂的时光,来消化南疆之行的生死感悟,来巩固破而后立的修为,来为未来必然到来的更大风波,积蓄足够的力量。
春去秋来,时光在青岚宗的钟声与云卷云舒中悄然流逝。陆平的气息一日日变得浑厚内敛,他的眼神更加深邃平静。没有人知道,在这看似平淡的养伤日子里,一场属于他自身的、静默的蜕变,正在悄然发生。混沌的种子,在经历风雨摧折后,于沉寂的土壤中,扎下了更深、更稳的根,只待惊雷炸响,便可破土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