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不繁的脚步踏在离开广场的石板上,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赵炎成那淡漠如看尘埃的眼神,像冰锥扎在心头,拙锋剑柄残留的滚烫触感还在灼烧他的掌心。
他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只将目光投向熙攘的长街。
江婉紧挨着他左侧,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街边摊位悬挂的法器符箓,嘴唇却极细微地翕动,一丝凝重的传音精准送入范不繁耳中:“别回头!我们被盯上了,至少三个,混在人群里。”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细针。
范不繁肌肉瞬间绷紧,握着拙锋的手下意识收紧。
几乎同时,肩头传来铁牛压抑着怒火的低吼,那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野兽般的威胁:“狗东西,真敢跟上来!俺去拧断他们的脖子!”他庞大的身躯微微侧转,肌肉虬结的臂膀鼓起,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铜铃大眼凶光毕露,就要回头寻找目标。
“别动!”江婉的声音陡然严厉,冰冷刺骨,瞬间冻结了铁牛的动作。
她依旧看着摊位上流光溢彩的防御玉佩,仿佛在认真挑选,语速极快,“是噬灵教的蚀骨钉味道,阴冷入骨。领头那个,在茶楼二楼。”
范不繁的心猛地一沉。噬灵教!这三个字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来。
他强行稳住呼吸,没有立刻抬头去寻那茶楼。
拙锋剑柄上,“守心”二字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他的掌心皮肤,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臂膀直冲心脉。
这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强烈的示警,一种源于剑身本能的排斥与厌恶。
他几乎能“听”到拙锋在鞘中发出低沉到极致的嗡鸣,那是对邪秽气息最直接的憎恶。
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街角那座两层高的茶楼。
二楼临街的雕花木窗半开,一道身影隐在窗后的阴影里,只露出一角深沉的黑色袍袖。
那目光穿透喧闹的人流,冰冷、粘腻,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牢牢钉在他的背脊上,仿佛毒蛇锁定猎物。
范不繁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黑袍修士宽大的袖口中,一点森寒锐利的锋芒被刻意收敛着,却依旧透出蚀骨腐髓的阴毒气息——正是噬灵教令人闻风丧胆的蚀骨钉!
江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的视线并未移向茶楼,反而落在自己左臂的衣袖上。隔着布料,她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早已愈合却永不消散的隐痛。那痛楚被楼下传来的阴冷气息瞬间勾起,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旧伤疤里。
她搭在范不繁臂上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冰凉一片。
“茶楼二楼,黑袍。”范不繁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冷硬。
他强忍着拔剑回击的冲动,拙锋的嗡鸣和剑柄的灼热感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
铁牛闻言,脖子上的青筋都暴突起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拳头捏得死紧,骨节泛白。死死盯着前方涌动的人头,仿佛要用目光凿穿一条通往茶楼的血路。
“他们混在人群里,现在动手,正中下怀。”江婉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丝冰冷更甚,“这里是中洲主城,九脉会武在即,他们不敢明着撕破脸。跟踪,只为确认我们的行踪,或者……在等我们落单。”她迅速分析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几个看似普通、气息却透着诡异阴寒的行人。
“那怎么办?难道让他们像臭虫一样跟着?”铁牛低吼,声音里满是憋屈。
范不繁的视线扫过前方错综复杂的街巷,脑中念头飞转。
硬拼是最下策,不仅暴露实力,更可能引来城中执法修士的干涉,甚至提前引爆与赵炎成势力的冲突。他需要时间,需要三天后站上天演武场的擂台!一个决定在电光火石间形成。
“甩掉他们。”范不繁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铁牛,收住你的火气。江婉,留意其他尾巴的位置。前面巷口左转,进‘千衣坊’。”那是一家成衣铺子,门面不小,进出人流混杂。
“好!”铁牛闷声应道,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绷紧的肌肉略微松弛,但眼神依旧凶狠地扫视着四周。
江婉轻轻点头,指尖在范不繁手臂上快速点了一下,示意右后方一个佯装看杂货的灰衣人:“那个,气息最弱,但步伐很稳,是练家子。”
三人步伐节奏不变,依旧汇入主街的人流。
临近那家挂着“千衣坊”牌匾的店铺时,范不繁脚下猛地加速,一个矮身,灵巧地避开迎面走来的一队商贩,身影如游鱼般倏地没入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巷道。
“跟上!”江婉低喝一声,拉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铁牛,紧跟着闪了进去。
巷子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三人没有丝毫停留,在狭窄的空间里快速穿行。
范不繁对方向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左拐右绕,专挑岔路多、遮蔽物杂乱的路线。身后,隐约传来几声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还有衣袂快速摩擦墙壁的窸窣声,显然跟踪者也被迫提速,紧追不舍。
“分开!”范不繁在一个堆满破旧木桶的三岔口猛地停住,语速极快,“铁牛,你直走,动静闹大点,引开最近的尾巴!我和江婉右转!”
“明白!”铁牛眼中凶光一闪,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咧嘴露出一丝狞笑。
猛地吸一口气,本就庞大的身躯似乎又膨胀了一圈,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低吼,不再掩饰行迹,迈开大步,轰隆隆地朝着前方直冲而去,沉重的脚步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擂鼓般的闷响,震得两旁墙头的灰尘簌簌落下。
巨大的动静立刻吸引了追兵的注意。范不繁清晰地听到至少两道脚步声毫不犹豫地追着铁牛的方向而去。
“走!”范不繁抓住这瞬间的空档,拉着江婉迅速闪入右侧那条更窄、堆满废弃竹筐的岔巷。两人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身形紧贴着墙壁的阴影快速移动。
江婉一边疾行,一边侧耳凝神,捕捉着空气中的细微动静。
她的脸色忽然一变:“不对!那个茶楼上的没动!他还在……锁定我们的大致方位!”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那黑袍修士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铁牛的引走而完全消失,反而像一张无形的网,依旧笼罩在他们这片区域的上空。
范不繁的心猛地一紧。拙锋剑柄上的“守心”二字再次传来灼热感,比刚才更甚,带着强烈的警示意味。
猛地停下脚步,将江婉拉到自己身后,身体紧贴着一堵斑驳的砖墙。前方巷口的光线被一道无声无息出现的身影挡住了大半。
那人一身不起眼的褐色短打,面容普通得丢进人堆就找不出来,只有一双眼睛,此刻闪烁着毒蛇般阴冷的光,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弧度。堵在巷口,正好是范不繁和江婉想绕出去的方向。
“跑得挺快。”褐衣人声音沙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袖口微动,一点乌黑的寒芒在掌心若隐若现,正是那令人胆寒的蚀骨钉,“可惜,还是被堵住了,小老鼠!”他迈步,缓缓逼近,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封死了狭窄巷道里仅有的空间。巷子深处是死路,两侧是高墙。
那冰冷粘腻的目光和袖中透出的蚀骨寒意,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套在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