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如雨砸落,尘土弥漫。
江婉死死护住范不繁的头脸,自己背上接连传来重击的闷响,火辣辣地疼。
完了。
这念头刚闪过,突然,压在腿侧的拙锋剑柄传来一丝异样的温热。
她猛地低头,只见那柄沉重古朴、沉寂如死铁的无锋重剑,黯淡的剑身上竟悄然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金色光晕。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狠狠砸向范不繁胸口。江婉来不及格挡,心胆俱裂。
就在石头即将触体的瞬间,那层薄薄的金光猛地一涨,石头像是撞在无形的墙上,“砰”一声弹开,碎成几块。
江婉的心跳漏了一拍。
剑!是拙锋!它醒了?
不,它似乎只是在被动地守护着不繁……或者说,守护着紧握着它的自己?
她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没有半分犹豫,她几乎是扑过去,双手死死攥住那温热的剑柄!
没有预想中磅礴力量的灌入。
她的丹田早已空空如也,经脉干涸刺痛。但就在她握住剑柄的刹那,一股奇异而温润的暖流,如同细小的溪水,竟真的从粗糙的剑柄纹路中渗出,丝丝缕缕,极其微弱,却顽强地顺着她枯竭的经脉,逆流而上!
这点滴的力量,微弱得甚至无法支撑她挥动一次拙锋,却像在干裂的河床上注入了一线生机。
它不足以疗伤,不足以战斗,却奇迹般地吊住了她即将崩溃的意志,强行驱散了那灭顶的绝望和虚脱感。
“能行!”这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江婉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她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
借着那微弱暖流带来的最后一丝力气,她猛地弓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范不繁托抱起来,让他沉重的上半身紧贴在自己背上。
一手死死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更紧地握住拙锋温热的剑柄!
头顶的震动愈发剧烈,更大的石块开始坠落。泥土像瀑布一样倾泻。整个通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彻底垮塌。
走!必须走!面具人消失的方向是唯一的生路!
江婉没有任何选择,她甚至不敢回头看身后崩塌的景象。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拖着沉重的双腿,背着范不繁,迎着劈头盖脸砸落的碎石和泥土,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拙锋剑身上的金光,随着她的奔跑和不断砸落的碎石,时明时灭,闪烁不定。
每一次金光亮起,都精准地弹开砸向她和范不繁要害的石块。碎石打在金光上,发出“噗噗”的闷响,金光随之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破碎。每一次金光黯淡,就有细小的石块和泥土砸在她头上、肩上、腿上,带来阵阵钝痛。
“撑住…撑住啊!”江婉不知道是在对剑说,还是对背上的范不繁说,亦或是对自己嘶喊。
她的肺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尘土味。
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沉重得让她想直接跪倒在地。背上范不繁的重量,还有拙锋拖在地上带来的巨大阻力,几乎要将她压垮。
一块磨盘大的巨石带着风啸声当头砸下!位置刁钻,金光只来得及偏斜它的一部分轨迹。巨石擦着江婉的肩头轰然落地,碎石飞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踉跄扑倒,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钻心的疼。
“呃!”她闷哼一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背上范不繁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颠簸猛地抽搐了一下,一缕暗红的血丝再次从他嘴角溢出。
“不繁!”江婉的心瞬间揪紧,恐惧几乎将她淹没。她顾不上膝盖的剧痛,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双腿软得使不上力。
头顶的落石更密集了,尘土呛得她睁不开眼。
完了吗?刚才那一下重击,似乎耗尽了拙锋最后一点守护的力量,剑身上的金光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就在这时,她紧握剑柄的手掌,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搏动。
不是力量,更像是一种……呼应?一种来自剑柄深处,与她濒临崩溃的意志产生的微弱共鸣!
“起来!”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炸响。
不是听觉,是意志的咆哮。江婉猛地昂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柄剑,它也在挣扎!它在回应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劲从身体最深处迸发出来。
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的力气,顶着背上沉重的负担和腿上钻心的疼痛,硬生生从地上撑了起来!她甚至没有去擦嘴角渗出的血,只是更紧地握住剑柄,拖着范不繁,再次向前迈步!
跑!向前跑!每一步都踏在崩塌的边缘,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极限。
落石擦着她的身体飞过,尘土迷蒙了视线。她不再去看头顶的威胁,只死死盯着前方通道拐角后那未知的黑暗。
那是唯一的生路!
背后的震动越来越近,如同死亡的号角。她能感觉到身后的通道正在成片地垮塌,巨大的轰鸣声和冲击波推搡着她的后背。
最后的冲刺!
江婉嘶哑地喊叫着,榨干肺里最后一丝空气,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拖着范不繁和拙锋,猛地扑向那个拐角!
轰隆——!!!
身后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狂暴的气流裹挟着碎石和尘土,如同怒涛般狠狠拍在她的背上。
巨大的推力让她和范不繁如同断线的风筝,狠狠摔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烟尘弥漫,瞬间吞噬了一切。
江婉被摔得七荤八素,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但她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挣扎着去摸背上的范不繁。触手一片冰凉,他的心跳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不繁!不繁!”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把他放平。
通道的崩塌似乎停止了,或者说,他们冲出的这一段暂时还没塌下来,但烟尘浓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到几乎停滞的气息拂过指尖。
“别死…求你了…别丢下我…”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流下。
她徒劳地再次尝试调动灵力,丹田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丝灵力也挤不出来。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绝望彻底压垮时,眼角余光瞥见被自己死死攥在手中的拙锋。
那柄重剑躺在尘土里,黯淡无光,如同凡铁。然而,在它古朴厚重的剑格与剑柄的连接处,一道极其细微、如同发丝般的金色纹路,正微弱地、持续地闪烁着。
那光芒如此微弱,在浓重的烟尘中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的脉动。
江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着那道微弱的金线,又看看范不繁苍白如纸的脸。
那金线的闪烁,竟隐隐与范不繁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跳,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步感。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恐惧和悲伤。
她伸出手,不是去探鼻息,而是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掌心再次覆盖在拙锋那温热的剑柄上。
剑柄的温热依旧,甚至比刚才在通道中时,似乎……更清晰了一点点?
那丝暖流依旧微弱,却异常顽强地顺着她的掌心向上蔓延,虽然无法疗伤,却奇异地抚平了她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恐慌。
“你…在帮他?”江婉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目光死死锁住剑格处那道微弱的金线。金线依旧微弱地闪烁着,没有回答。
她低下头,看着范不繁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面具人冰冷的话语如同毒蛇般在脑中回响——“活不久了”。她用力甩头,将这诅咒般的预言甩开。
不!拙锋还在闪烁!它没有放弃!
江婉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污迹,迅速环顾四周。烟尘稍稍沉降了一些,能勉强看清这是一处比之前通道稍宽一些的地穴,四周都是坚硬的岩壁,没有明显的出口。
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
暂时安全,但绝非久留之地。那个面具人随时可能追来,或者再次引发塌方。
必须找到出路!必须救不繁!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可行的办法。
灵力耗尽,丹药在之前的逃亡中也早已用光。身上除了这身破烂的衣服,只有……这柄剑。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拙锋上。剑格处的金线依旧微弱而稳定地闪烁着。一个大胆得近乎荒谬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靠你了……”她低声呢喃,像是说给剑听,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范不繁再次半背半拖地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她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拙锋那温热的剑柄,将它竖立在自己身前。
没有灵力催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唤醒这柄神秘的古剑。
她只是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全部求生的渴望、全部守护的信念,都倾注在紧握剑柄的双手中,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带我们出去!救他!带我们找到生路!
时间仿佛凝固。烟尘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沉降。江婉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掌心与剑柄的接触上,集中在剑格处那一道微弱的金线上。
一秒……两秒……
就在她的心再次沉下去时,掌中的剑柄,那温热的触感,突然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心脏,开始了第一次微弱的搏动!
紧接着,剑格处那道原本微弱如萤火的金线,光芒猛地一盛!虽然依旧不强,却比之前清晰明亮了数倍!
更奇异的是,那光芒不再是静止的闪烁,而是如同呼吸般,开始一明一暗地、缓慢而坚定地……律动起来!
江婉的心脏狂跳起来。
有效!
她的意念,似乎真的被拙锋感知到了!
她紧张地环顾四周,目光在岩壁上急切地扫过。
突然,她的视线在律动的金光映照下,凝固在左前方一处看似普通的岩壁上。
就在那金光明亮到顶峰的瞬间,她似乎看到,在那片岩壁下方靠近地面的阴影里,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凹陷处,反射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岩石本身的……温润光泽?
那光泽一闪即逝,随着金光的黯淡而隐没在黑暗中。
是错觉?还是……
江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双手更紧地握住剑柄,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个意念上:那里!看看那里!
拙锋剑格上的金光,随着她意念的集中,下一次律动时,光芒竟真的稍稍偏转向那个角落,亮度也似乎增强了一丝!
当光芒再次达到顶峰时,那点极其微弱、如同米粒般大小的温润光泽,在岩壁的阴影里,无比清晰地再次闪现了一下!
不是错觉!真的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