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庞大的本源光球微微一动,中心的光影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投向范不繁手中拙锋剑柄上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白光印记。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波动,同时从光球和剑柄印记中散发出来,相互呼应,交织共鸣。
范不繁感到手中的拙锋轻轻震颤,剑柄上那点微弱的白光挣扎着亮起,一个近乎透明的虚影自白光中浮现,轮廓逐渐清晰,正是江婉。她的虚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淡薄,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但她的目光却异常坚定,牢牢望向光球中心那与她面容别无二致的沉睡光影。
“那是……我的本源核心。”江婉的虚影轻声说道,声音直接传入范不繁和铁牛的识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目光在两个“自己”之间流转,最终定格在光球上,眼神复杂。“取回它,你便能真正复生,对吗?”范不繁的声音有些沙哑,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他体内的灵力在刚才的冲击下几乎耗尽,经脉隐隐作痛,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团光球和江婉的虚影上。
江婉的虚影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回应:“是,但过程绝非易事。这本源被剥离太久,已与此地深层法则交织,更被那‘尊者’留下了隐秘的印记。
取回它,需要你的神魂与我的本源进行最深层次的交融,以你的凡尘真意为引,冲刷、剥离那些外来的印记与束缚。”
铁牛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粗声道:“那就干啊!还等啥?俺给你护着!”他挣扎着站稳,尽管双臂仍在颤抖,还是紧紧握住了那双巨锤,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变得平静却依旧令人不安的空间。
然而,江婉的虚影却摇了摇头,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犹豫。“不繁,关键在于你的凡尘真意。”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凡尘真意,是你超越此界常规法则的根基,是你最核心的力量,也是你最大的‘异数’。
寻常状态下,它内敛于你的神魂深处,极难被外界真正洞察。可一旦进行神魂交融,在剥离本源外层印记的同时,你的凡尘真意必然会被彻底激发、显现……那动静,绝不可能掩盖。”
她看向范不繁,虚影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忧:“这会像在无尽黑暗中点燃唯一一座灯塔。
布下此封印的存在,及其背后的势力,对任何超越他们掌控的‘异数’都极为敏感。你的凡尘真意,对他们而言,将是前所未有的鲜明靶标。一旦暴露,吸引来的……恐怕将是远超我们目前认知层级的注视和干预。后果难料。”
铁牛瞪大了眼睛,消化着这番话里的信息,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弟妹你是说……会惹来更狠的家伙?”江婉的虚影轻轻点头:“极有可能。
那将是比赵炎成,比噬灵教,甚至比刚才那法则之网背后的意志,更加可怕的存在。”平台上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本源光球散发着柔和而庞大的能量波动,以及剑柄上江婉虚影那微弱的光芒在闪烁。风险显而易见。
暂缓融合,或许能避开未知的强敌,但江婉的本源核心就在眼前,其状态并不稳定,谁也不知道那“尊者”是否还有后手,拖延下去可能节外生枝。立刻融合,能最快让江婉归来,增强己方实力,却要直面无法预知的巨大风险。
铁牛看看光球,又看看范不繁紧锁的眉头,猛地一跺脚:“怕个球!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不繁,你想咋干就咋干!俺这条命今天就搁这儿了,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来触霉头!”他胸膛起伏,土黄色的灵力再次开始凝聚,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悍勇之气。
范不繁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从铁牛坚毅的脸上移开,掠过江婉那充满担忧却依然信任地望着他的虚影,最后深深地凝视着光球中心那沉睡的面容。
那张脸,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是他无数次在绝境中支撑下来的念想。他想起青云宗的嘲讽,想起坠崖的绝望,想起古修洞府中的传承,想起拙锋的认可,想起北境寒渊的血战,想起江婉燃尽心灯护他神魂的决绝……一路走来,何曾真正安全过?哪一次逆袭,不是在刀尖上行走,于死境中搏生?
躲避和畏惧,从来不是他的选择。凡尘真意,源于平凡,却不甘于平凡,是在万千磨砺中坚守本心、不断超越的意志。
若因惧怕暴露而退缩,那还谈什么真意?还如何守护想要守护的人?他的道,从来都是勇往直前。
范不繁缓缓抬起了左手,并非握拳,而是掌心向上,缓缓探向那团庞大的本源光球。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个动作,已然做出了抉择。
“不繁!”江婉的虚影惊呼,想要阻止,却从他眼中看到了那份熟悉的、一旦决定便九死不悔的决意。她的话咽了回去,虚影微微颤抖,最终化作一声轻叹,那叹息里有着担忧,却也有着释然和全然的信任与支持。
“开始吧。”范不繁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力量,“无论引来什么,我们一起面对。你的本源,我今天一定要取回。”他的左手掌心,那一点微弱的、代表凡尘真意的金色光芒亮起,虽然黯淡,却异常纯粹而坚韧。
与此同时,他右手紧握的拙锋也发出低沉的嗡鸣,剑柄上江婉的虚影化作一道流光,主动迎向他的左手,与那点凡尘真意交融在一起,共同探向光球。
当他的左手即将触碰到光球表面的刹那,整个悬浮平台猛地一震。本源光球骤然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眼的光芒,将范不繁彻底吞没。
铁牛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得连连后退,他低吼一声,将双锤重重砸入地面,死死稳住身形,瞪大眼睛盯着那被光芒笼罩的中心。
光芒中,范不繁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融入了一片温暖浩瀚的海洋。无数属于江婉的记忆碎片、情感波动如同潮水般涌来,与他自己的记忆和意志交织、碰撞。
他的凡尘真意在这交融中被彻底激发,那点金光迅速壮大,不再是微光,而是化作一道坚韧不朽的金色流火,开始冲刷光球内部那些隐藏的、带着冰冷陌生气息的暗色纹路——那是“尊者”留下的印记。
金色流火所过之处,暗色纹路如同冰雪消融,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每剥离一道印记,光球的光芒就更加纯净一分,中心那沉睡的光影眉眼便更加清晰生动一分。这个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范不繁能清晰地感受到江婉的本源正在欢欣雀跃地回归纯粹,与他的神魂产生更深层次的共鸣。
然而,就在最后几道最为复杂、深嵌核心的暗色纹路开始松动时,异变陡生。范不繁那毫无保留释放的、独特而强大的凡尘真意波动,终于冲破了此地的隔绝,向着无尽虚空的深处,向着某些难以言喻的维度,传递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瞬间,范不繁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而浩瀚的意志,仿佛自无穷遥远的时空之外投来了一瞥。
这一瞥,并非针对他的肉身或灵力,而是直接锁定了他那正在闪耀的、与众不同的凡尘真意本源。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实验室里特殊样本般的审视和……兴趣。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更多性质各异却同样恐怖无比的意志,或快或慢,相继被惊动,纷纷将“目光”投注而来。
这些意志的主人似乎处于某种沉寂或被约束的状态,它们的注视还带着些许朦胧和阻碍,但那份被“惊醒”后的关注感,却清晰得令人窒息。
范不繁的心猛地一沉。江婉的担忧成真了。
融合还未完成,但最大的危机,已然降临。这些被引来的注视,任何一道,其蕴含的威能都远超他以往面对过的所有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