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暗红纹路吞噬真意的邪异方式,与赵炎成的噬灵术几乎一模一样。范不繁强压下神魂的不适和心头的震动,再次运转凡尘真意,更为小心地探向罪碑底部那片区域。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冲击,而是让真意如同流水般缓缓靠近,试图感知其内在的运转规律。
真意与那片暗红纹路接触的刹那,碑身猛地一震!原本缓慢流动的无数纹路骤然剧烈翻涌,仿佛烧开的滚水。那些由微小魂灵构成的图案疯狂扭曲、组合,一幕幕令人心悸的画面猛地冲入范不繁的识海——
漆黑的触须钻出大地,缠绕住惊恐奔逃的生灵,无论人畜,顷刻间便被吸干灵力与生机,化为飞灰。
巨大的祭坛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上,无数身披黑袍、面容模糊的身影跪拜吟唱,中央的漩涡贪婪地吞噬着汇聚而来的血光与哀嚎。
天空被撕裂,域外邪魔的冰冷眼眸透过裂缝凝视,而地面上,类似的暗红纹路正如同活物般蔓延,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这些画面充满了吞噬与毁灭的欲望,正是噬灵教的所作所为!
范不繁握剑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发白。拙锋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绪,剑身微颤,剑尖那点金芒不受控制地暴涨,嗤的一声轻响,竟在那坚不可摧的漆黑碑面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金芒与碑身接触的地方,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冷水滴入热油。也就在这一刻,范不繁脑中灵光乍现,所有线索瞬间贯通。
这罪碑散发的气息固然阴冷邪恶,但它内部运转的核心,那片暗红纹路所代表的噬灵邪力,似乎正被碑体本身的力量极力约束、镇压着。
碑身其他部分那些复杂古老、令人费解的纹路,此刻在他感知中,竟透出一股悲壮而坚韧的意味。它们不像是在宣扬罪恶,更像是一座囚笼的栅栏,一座封印的阵眼!
“这罪碑……它不是在昭示罪恶,”范不繁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对着身后的江婉和铁牛脱口而出,“它是在镇压!镇压噬灵教的邪术本源!”
他话音未落,异变再起!
或许是被拙锋的净化金芒刺激,或许是范不繁的凡尘真意窥破了某种平衡,罪碑底部,刚才被剑尖划出白痕的旁边,一道原本细微的裂纹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瞬间扩大了几分!
浓得化不开的漆黑雾气,如同粘稠的血,从那道裂纹中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
那黑雾并未散开,而是凝儿不散,缠绕在碑底,散发出比之前浓郁十倍不止的阴冷、死寂、以及纯粹的恶念。
广场上的温度骤降,脚下漆黑石板传来的吸力明显增强。周围原本只是死寂的灰雾,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慢地、带着恶意地流动,向着广场中央的三人汇聚。
“不好!”江婉脸色煞白,立刻掐诀,一道清心宁神的法诀打在范不繁身上,同时急声道,“你的真意和剑芒刺激到它了!打破了某种平衡!”
铁牛怒吼一声,双锤重重互击,迸发出一圈土黄色的光晕,暂时逼退了缓缓合拢的灰雾。“范兄弟!现在咋办?!”
范不繁死死盯着那渗出黑雾的裂纹,心神急转。罪碑镇压着噬灵邪力,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
但这渗出的黑雾又是什么?是被镇压的邪力泄露,还是罪碑本身镇压之力的一部分发生了变异?
冒险深入探查的念头变得无比强烈。只有弄清这黑雾的本质,才能判断局势究竟恶化到了何种地步。
“替我护法!”范不繁不再犹豫,当即盘膝坐下,拙锋横于膝上,剑尖金芒稳定地指向罪碑裂纹处。“我要用真意深入感知那黑雾,你们守住我周身,绝不能让任何东西打扰!”
“太危险了!”江婉心急如焚,那黑雾给她的感觉极其不祥,仿佛能污染一切生灵的神魂。
“顾不了那么多了!不弄清这东西,我们可能都要交代在这里!”范不繁语气斩钉截铁,说完便闭上双眼,全部心神沉入神魂,调动那缕坚韧平和的凡尘真意,小心翼翼地分离出细若游丝的一缕,朝着碑底渗出的黑雾探去。
这一次,真意没有受到攻击或吞噬。那缕黑雾仿佛虚无,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沉重。范不繁的真意刚一接触,无数混乱破碎的意念碎片便如同决堤洪水般冲入他的感知。
那并非是清晰的画面或声音,而是一种更本源的东西——无尽的绝望、被剥离生机的痛苦、永世不得超脱的怨毒、还有……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吞噬欲望。这些负面情绪浓烈到极致,几乎要将他的真意同化、染黑。
范不繁守住心神,谨守凡尘真意那一点“尘尽光生”的本源,艰难地在这片意识的污浊泥潭中前行辨析。
他发现,这些负面情绪并非黑雾本身产生,而更像是它从无数被吞噬的生灵那里掠夺、积累而来的“残渣”。真正的核心,是那股冰冷的吞噬欲望,它纯粹而强大,代表着一种毁灭一切、化归己用的绝对意志。
这意志,与赵炎成、与噬灵教同源,但却更加古老,更加本质,仿佛是一切噬灵邪术的源头。
他的真意继续向内探去,试图触摸那核心意志的本质。就在此时,那冰冷的意志似乎察觉到了这缕外来的、带着净化意味的探知力。
黑雾轻微地波动了一下,那股冰冷的意志仿佛苏醒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睛”,锁定了范不繁这缕细微的真意。
没有攻击,没有驱逐。
一种宏大、漠然、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的古老意念,顺着范不繁的真意,反向传递了过来。
那意念不含任何情绪,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宣告意味。
“……归……来……”
范不繁浑身剧震,如遭雷击,盘坐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不繁!”江婉惊骇欲绝,就要上前。
“别动我!”范不繁猛地抬手阻止,声音沙哑急促,眼睛却死死盯着罪碑裂纹处的黑雾,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与凝重。
他感受到了,那黑雾泄露出的,远不止是力量,更是一个引子,一个坐标!
它正在呼唤着什么极其遥远、极其恐怖的东西。
而罪碑的裂纹,正在缓慢地、但确实无疑地……继续扩大。更多的黑雾,正从中丝丝缕缕地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