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不繁刚站稳，江婉便咳出一口血。血溅在石地上，颜色发暗。她没去擦嘴角，只是抬手护住心口那盏灯。灯焰比刚才更亮了，火苗跳动得极快，映得她整张脸泛着不正常的红。
“别硬撑。”范不繁上前一步，拙锋横在身前，土木水三灵之力顺着剑身缓缓流转，汇成一道柔和的光带，缠上江婉手腕。
江婉摇头：“灯不能灭。它压着赵炎成体内的东西。”
赵炎成站在几步外，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他忽然抽出腰间短刃，反手在腕上一划。血涌出来，不是鲜红，而是带着暗紫色。他走到江婉面前，把流血的手腕递到灯焰上方。
“魔血能延缓反噬。”他说，“我试过。”
铁牛瞪大眼：“你疯了？那是你自己！”
赵炎成没理他，只盯着江婉：“撑得住就接着点灯。撑不住——”他顿了顿，“我就再割一刀。”
江婉没犹豫，抬手让灯焰靠近伤口。魔血滴落，一接触火苗，竟发出轻微的滋声，像冷水浇进热油。灯焰晃了一下，颜色由金转赤，亮度却稳定下来。江婉脸色稍缓，呼吸也顺了些。
云游子皱眉：“这不是长久之计。”
“不需要长久。”赵炎成收回手，任由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只要撑到找到下一个裂隙。”
混沌兽突然低鸣一声，尾巴轻轻摆动。原本黯淡的结晶表面，浮现出新的纹路。那些线条交错延伸，最后组成一个清晰的轮廓——一座高塔的形状，塔尖断裂，周围散落着碎石。
范不繁蹲下，手指触碰结晶：“天剑阁？”
赵炎成点头：“中洲废墟。他藏在那里的一道裂隙里，比这个更隐蔽。”
铁牛挠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当年是我亲手毁的。”赵炎成语气平淡，“他借我的手，把天剑阁打成废墟，就是为了藏身。”
江婉轻声问：“为什么选那里？”
“因为初代教主死在天剑阁。”赵炎成看向范不繁，“他的尸骨被炼成了第一道锚点。天剑阁的地基，就是裂隙的根。”
范不繁握紧拙锋：“所以我们要去挖他的骨头？”
“不。”赵炎成摇头，“我们要引他出来。江婉的心灯能逼他现身，但需要足够近的距离。”
云游子插话：“中洲现在全是噬灵教的眼线。我们一露面就会被围攻。”
“那就别露面。”范不繁站起身，“夜里走，避开大路。铁牛开路，云游子布障，我和江婉居中，赵炎成——”他停顿一下，“你负责感应裂隙位置。”
赵炎成没反对，只说：“我体内的分魂会预警。他若察觉，会提前苏醒。”
江婉突然开口：“如果分魂醒了，你能控制它吗？”
赵炎成沉默片刻：“不能。但我能拖住它，给你们争取时间。”
范不繁看了他一眼：“我不需要你牺牲。”
“不是牺牲。”赵炎成扯了扯嘴角，“是还债。”
混沌兽又叫了一声，尾巴上的结晶纹路微微闪烁，像在催促。范不繁不再多言，转身收拾行装。铁牛扛起包裹，云游子检查阵盘，江婉小心收起心灯，只留一丝微光护在胸口。
出发前，赵炎成走到洞口，回头看了眼众人：“如果中途我失控，不用犹豫，直接动手。”
铁牛咧嘴：“你当老子不敢？”
赵炎成没笑，只对范不繁说：“别信我太深。我骗过你一次。”
范不繁系好剑鞘，抬头看他：“我知道。但这次，我信你愿意改。”
一行人离开洞府，沿山脊向北。夜色渐浓，月光被云层遮住，只有混沌兽尾巴上的微光引路。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赵炎成突然停下脚步，捂住胸口。
“怎么了？”江婉立刻问。
“分魂在动。”赵炎成声音发紧，“他察觉我们在靠近天剑阁。”
范不繁握剑上前：“要多久？”
“半个时辰内不会完全苏醒。”赵炎成咬牙，“加快速度。”
队伍提速，铁牛在前劈开灌木，云游子沿途撒下隐匿符咒。江婉跟在范不繁身后，脚步有些虚浮，但始终没掉队。心灯的光贴着她衣襟，时明时暗。
快到山脚时，赵炎成再次停下。这次他单膝跪地，手指深深掐进大腿。
“撑不住了？”范不繁蹲下扶他。
赵炎成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黑丸吞下：“能压一阵。继续走。”
江婉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让我看看。”
赵炎成没躲，任她掀开衣领。锁骨下方，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线，正缓慢向上蔓延。
“这是什么？”铁牛凑过来。
“分魂的标记。”江婉松手，“它在找出口。”
赵炎成拉好衣服：“别管它。到天剑阁前，它出不来。”
混沌兽突然躁动起来，尾巴高高扬起，结晶光芒大盛。前方树林尽头，隐约可见断壁残垣的轮廓。
“到了。”云游子低声道。
范不繁示意众人停下，独自上前探路。废墟静得出奇，连虫鸣都没有。他绕过半截石柱，脚下踢到一块刻着剑纹的瓦片。抬头望去，倒塌的塔楼像巨兽的骨架，斜插在地面上。
他返回队伍，低声说：“没发现守卫。但太安静了，不对劲。”
赵炎成撑着树干站起来：“他在等我们。分魂越近，他越兴奋。”
江婉取出心灯，轻轻吹了一口气。灯火骤亮，映出她苍白的脸：“我来引他。你们准备动手。”
范不繁抓住她手腕：“不行。你现在的状态——”
“我没问题。”江婉挣开他，“灯燃的是命，但命还没烧完。”
赵炎成突然说：“让她点。灯越亮，分魂越难控制我。我能撑久一点。”
范不繁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点头：“云游子布阵，铁牛守东侧缺口，我跟赵炎成正面迎敌。江婉——”他转向她，“灯亮之后，立刻退到阵后。”
江婉没答应，只笑了笑：“看情况。”
她捧起心灯，双手合拢，再缓缓分开。灯火暴涨，瞬间照亮整片废墟。光芒所及之处，地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痕，像活物般蠕动蔓延。
赵炎成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他猛地撕开前襟，胸口皮肤下，黑线已汇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正张口无声嘶吼。
“他来了。”赵炎成咬牙，“在塔底。”
范不繁提剑冲向断塔，铁牛紧随其后。云游子甩出阵旗，金光交织成网，罩住江婉所在的位置。混沌兽伏低身体，尾巴结晶对准塔基，纹路急速闪烁。
江婉站在阵中，双手托灯，火光映得她眼中一片赤金。她轻声说：“范不繁，这次别逞强。”
范不繁没回头，只挥了挥剑。
赵炎成踉跄着跟上来，每走一步，胸口人脸就扭曲一分。快到塔底时，他突然扑向范不繁，手中短刃直刺对方咽喉。
范不繁侧身避过，反手一掌拍在他肩上。赵炎成被震退数步，嘴角溢血，眼神却清醒：“抱歉，他抢了一瞬控制权。”
范不繁没废话，一把拽住他衣领拖到身后：“撑住。”
塔基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黑雾缓缓渗出。雾中传来笑声：“终于来了。”
范不繁举起拙锋，三灵之力灌注剑身。他回头看了一眼——江婉还在阵中举着灯，铁牛守在左侧，云游子正在调整阵旗角度，混沌兽伏在右侧，结晶纹路指向裂缝中心。
“动手。”他说。
剑锋劈下，黑雾被斩开一道缺口。雾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五指如钩，抓向范不繁面门。赵炎成突然从侧面撞过来，用身体挡住那一抓。利爪穿透他肩胛，鲜血喷溅。
“现在！”赵炎成吼道。
范不繁剑势回转，自下而上挑向那只手。剑锋过处，黑雾溃散，断手坠地，化为灰烬。
雾中传来怒吼，更多黑雾涌出，凝聚成无面人形。它抬手一挥，数道黑气射向四周。一道击中阵旗，金光摇晃；一道擦过混沌兽，异兽哀鸣倒地；最后一道直取江婉。
范不繁掷出拙锋，剑身旋转着截住黑气。爆炸声中，他冲到江婉身前，徒手接住飞回的剑。
“退后！”他对江婉喊。
江婉没动，反而向前一步，将心灯高高举起。灯火如瀑，倾泻在无面人形上。黑雾剧烈翻腾，发出刺耳尖啸。
赵炎成挣扎着爬起来，胸口人脸已占据半边胸膛。他跌跌撞撞冲向无面人形，张开双臂抱住它：“范不繁！现在！”
范不繁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剑下去，赵炎成必死无疑。
他举剑，却迟迟未落。
无面人形狂笑：“舍不得杀他？那就一起死！”
江婉突然开口：“范不繁，砍下去。”
范不繁看向她。江婉脸上没有泪，只有平静：“他选了这条路。你尊重他。”
赵炎成回头，嘴角带血，却笑了：“师弟，动手。”
范不繁闭眼，挥剑。
剑锋过处，赵炎成与无面人形同时被斩成两段。黑雾炸开，席卷整个废墟。江婉的心灯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落在赵炎成残躯旁。
黑雾散尽时，废墟重归寂静。赵炎成的身体正在消散，化作点点黑光。他看向范不繁，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范不繁走过去，蹲下身：“你说什么？”
赵炎成用尽最后力气，指向混沌兽：“看……纹路……”
范不繁转头。混沌兽挣扎着爬起，尾巴结晶上，原本的塔形纹路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九道交错的细线，像某种古老符文。
云游子惊呼：“这是……初代教主的封印图！”
江婉捡起心灯，灯焰微弱，几乎熄灭。她轻声说：“天剑阁不是终点。下一个裂隙，在符文指向的地方。”
范不繁抱起赵炎成逐渐透明的身体：“还有哪里？”
赵炎成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东……洲……海……底……”
话音未落，他彻底化为黑光，消散在夜风中。
范不繁握紧拳头，站起身：“收拾东西，去东洲。”
混沌兽低鸣一声，跟在他脚边。结晶纹路幽幽发亮，指向东方海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