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之内,烛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将满室光影晃得温柔又细碎。
南昭静静卧在榻上,双目紧闭,肩头那道伤口却泛着缕缕诡异的黑气,像缠在骨血里的阴霾。
沐清风守在榻边,玄色衣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他指尖凝着淡金色的混沌之气,源源不断渡入南昭体内,心口那抹曾熠熠生辉的金纹,却在灵力耗损间渐渐失了光彩,连唇角溢出的血丝,都被他随手拭去,只余下一句轻得像叹息的“无妨”,和眼底坚定不移的“她更重要”。
楚红绫端着药碗推门而入,背后光翼流转的微光恰好映出他金纹的黯淡,惊得她声音都发颤,可劝诫的话,终究被他护着南昭的模样堵了回去。
夜渐深,烛火燃得更沉。南昭终于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沐清风——他还守在床边,俊朗的眉眼染着难掩的倦意,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可看向她的目光,依旧专注得像盛着一整个星空。“傻不傻,”他声音低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为什么要替我挡剑?”
南昭望着他白衣上未洗尽的血痕,记忆突然翻涌:秘境里他毫不犹豫将自己推开的背影,星台上他醉眼朦胧却依旧温柔的凝视,一一掠过心头。
“我还不想你死,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胸口的昭天印微微发烫,像在呼应着什么,可她心中清明——这份让她脱口而出的在意,终究是因为飞升之路上,还少不了他的存在。
烛芯突然噼啪一声爆响,火星溅起的瞬间,沐清风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
在他眼里,南昭的话早已是最动人的回应,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覆上她的手,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世间唯一的珍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窗外,楚红绫悄悄敛了光翼,不让自己惊扰这一室温情。
她望着屋内交握的双手,唇角扬起欣慰的笑——
夜色中,那两根曾遥遥相望的红线,终于在烛火的映照下缓缓交织,漾开一圈圈温暖的光,将彼此的命运紧紧缠在了一起。
——
深秋的风裹着枯黄的叶,在南昭的窗棂外打着旋儿,呜咽声像极了那日比试场未散的戾气。
她肩头的伤虽已愈合七八分,可每逢这般阴寒天气,胸口的昭天印便会隐隐作痛,一下下牵扯着记忆里的凶险——那道泛着黑气的伤口,那场生死一线的守护,总在隐痛中愈发清晰。
沐清风近来踏足这小院的次数愈发勤了,每次来,手中总少不了东西:或是能温养经脉的灵药,或是她随口提过喜欢的点心。
这日他又携着一盒桂花糕前来,甜香透过锦盒隐约漫出,推门却见南昭静坐在案前,正对着一面流转着微光的水镜出神。
“在看什么?”
他脚步放轻,自然地在她身侧坐下,衣袖拂过案几,带起一缕清冽的松香,冲淡了空气中的寒凉。
水镜里,正是周东受审的景象。
那日比试场败走后,周东便被囚于思过崖,任凭如何审问,都咬定噬魂散是自己一人所为。
可此刻镜中的他,早已没了往日的倨傲,面色惨白如纸,双目圆睁满是惊恐,正对着空无一人的牢房疯狂嘶喊:“不是我!是你说只要除掉她,就能......”
话未说完,周东的声音骤然掐断。下一秒,他突然浑身抽搐,七窍间涌出暗红的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不过瞬息,他便重重栽倒在地,再无半点声息,只余下水镜里凝滞的血腥气,悄然弥漫开来。
南昭指尖轻悬于水镜之上,银辉随她动作流转,镜中画面骤然倒回片刻,停在周奕嘶喊的瞬间:“你看他颈后的印记。”
沐清风凝眸细看,只见周奕散乱发丝下,后颈处隐着一道极淡的冰晶纹路——棱角锐利,寒气暗蕴,竟与当年寒潭冰棺上那道封印的纹路,分毫不差。
“背后还有人。”南昭收回指尖,水镜微光渐敛,她声音轻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的凝重。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楚红绫匆匆推门而入,背后光翼还未完全收起,翼面流转的细碎光影里,尽是纷乱的景象:极北的冰原、开裂的冻土、隐约闪烁的阵法微光。
“沐清风,南昭!”她气息微喘,语速极快,“全知之境方才示警,极北之地有异常灵力波动,看迹象......似乎与飞升之路有关。”
——
禁地深处,寒雪漫卷,凌霜华独自立于古老石碑前。
碑身覆着薄雪,刻满历代峰主口耳相传的飞升秘辛,岁月在其上留下斑驳痕迹,却掩不住字里行间的凝重。
她指尖轻拂碑面,冰雪簌簌滑落,当触到某段关于混沌圣体的记载时,动作骤然顿住——
那字迹看似与周遭浑然一体,笔触却藏着细微的凝滞,显然是被人刻意篡改过
“果然如此......”凌霜华低声呢喃,眸中掠过一丝了然,亦掺着几分冷意。
记忆突然翻涌:当年师尊骤然陨落前,曾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地提及“镜子的代价”,那时她未解其意,如今串联起周奕颈后的冰晶纹、极北之地的异动,所有线索终于指向一个残酷的真相——
世人追寻的飞升,根本不是需要混沌圣体助力,而是要以混沌圣体作为献祭的祭品!
寒风骤起,卷起地上积雪,凌霜华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如振翅欲飞的蝶。
她抬眸望向隐元峰的方向,那里有她要守护的人,也有亟待揭开的阴谋。
眼底的犹豫渐渐褪去,只余下一片不容动摇的决然,仿佛已做好了直面一切的准备。
——
三人定下前往极北之地的行程,临行前夜的月色,裹着几分清寒洒进小院。
沐清风踏入院中时,手中未携惯常的酒坛,只托着一枚温润玉佩,静静走进南昭的房间。
他将玉佩轻轻放在她掌心,玉面冰凉却透着暖意,上面雕刻的混沌星图纹路清晰,与他心口那道金纹隐隐相契,似有灵力在其间流转。
“这是我师尊留下的物件。”他语气故作轻松,眼底却盛满郑重,“戴着它,不管你在极北冰原的哪一处,我都能找到你。”
南昭握紧玉佩,掌心瞬间触到玉中澎湃的混沌之气,像是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守护。
她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眸,话到嘴边却带了几分犹豫:“一定要同去吗?我总觉得......此行藏着说不出的凶险。”
“别怕。”沐清风忽然轻笑,指尖轻轻拂过她垂在颊边的发丝,动作温柔得能化开月色,“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
窗外忽然飘起今冬第一场雪,细碎的雪沫落在窗棂上,簌簌作响。
楚红绫站在回廊下,背后光翼泛着淡淡的微光,恰好映出屋内两人相靠的身影。
她望着那抹温馨,轻轻叹了口气,可下一秒,光翼上流转的画面骤然一变——
一道裹着寒气的黑影闯入视野,那人戴着冰冷的冰面具,静静站在极北茫茫冰川之上,仿佛已在那里等候了许久,周身的气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次极北之行......”楚红绫望着漫天飞雪,声音轻得被风雪裹住,“恐怕不会顺利了。”
——
极北的风雪烈得像淬了冰的刀,狠狠刮在脸上,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南昭紧裹着狐裘,领口的绒毛被风雪吹得翻卷,唯有胸口的昭天印,在彻骨严寒里泛着温润金光,像团焐在衣襟里的暖火。
沐清风始终走在她身侧,淡紫色的混沌之气悄然萦绕,在三人周身织成一道无形屏障——
最凛冽的风雪撞上来,便如撞在软云上,悄无声息地化开,连衣角都未被掀动半分。
“这鬼地方,连灵气都快被冻僵了。”
楚红绫的光翼在暴风雪里忽明忽暗,翼面的微光被风雪打得细碎,她不得不时时运转灵力稳住光翼,声音裹在风里有些发飘,
“全知之境显示,咱们要找的飞升台就在百里外,可这风雪......怕是走不到一半就要被埋了。”
话还没说完,脚下的雪地突然“咔”地裂出一道细缝——
下一秒,一道手臂粗的冰棱骤然从雪层下暴射而出,尖端泛着森寒的光,直刺楚红绫心口!
沐清风反应快得几乎只剩残影,掌心混沌之气瞬间凝成暗金色盾牌,“铛”的一声硬接下这一击。
冰棱碎裂的碎屑还在空中飞溅,无数冰晶却突然逆势聚拢,在半空中凝出一道人影——
那人戴着一张覆满冰纹的面具,周身寒气比风雪更甚,连衣摆都像是用冰棱织成的,一动便落满碎冰。
“小心!”
南昭一把将楚红绫拉到自己身后,胸口的昭天印骤然金光大盛,耀眼的光芒穿透风雪,堪堪与那人周身的寒气对峙,连空气都似在这冷热相击间微微震颤。
冰面具人悄无声息悬于半空,周身寒气凝得雪沫都似要冻结。
面具下的双眼亮得像淬了冰的星星,无半分温度。
他只缓缓抬手,原本就狂烈的暴风雪骤然翻涌,风势裹着无数冰刃,如密雨般铺天盖地砸来,每一片刃尖都闪着能割裂骨髓的寒光。
沐清风眼中醉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锐利锋芒。
他反手握住腰间酒壶,壶口骤然喷涌出浩瀚的混沌之气,金雾翻涌间如怒海惊涛:“躲在我身后!”
混沌之气与冰刃轰然相撞,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冰原上炸开,碎冰与气浪四下飞溅。
南昭趁机凝神,运转“万物同悲”之术,试图探知对方心绪——
可意识触碰到那道身影时,只撞进一片死寂的冰冷虚无,没有半分喜恶,没有一丝波动,这人竟像没有灵魂的器物,空剩一具能动手的躯壳。
“他不是活人!”
楚红绫的光翼突然剧烈闪烁,翼面映出冰面具人周身缠绕的细微咒纹,
“是被人用秘术操控的冰傀!”
这话似乎激怒了冰面具人,他周身寒气暴涨,冰刃攻势愈发凌厉,每一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
沐清风的混沌之气屏障渐渐被压得变形,他额头渗出冷汗,唇角也缓缓渗出血丝,显然已渐感吃力。
南昭攥紧昭天印,正要上前相助,却见一道雪亮剑光突然破开风雪,如流星坠地般直刺冰傀后心——
凌霜华持剑立于冰原之上,白袍在风雪中翻飞如蝶,剑尖还凝着未散的寒气,她抬眸望向冰面具人,声音冷冽如冰:
“我宗门之地,也容得你这傀儡放肆?”
凌霜华的剑势比往日更添几分凌厉,剑光如寒电破雪,每一次挥斩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仿佛要将眼前的阻碍尽数斩断。
冰面具人在这般攻势下连连后退,冰刃攻势被剑光搅得粉碎,连周身寒气都似被剑风驱散。
不过数招,它便在雪亮剑影中节节败退,最终发出一声细碎的冰裂声,化作漫天冰晶,消散在呼啸的风雪里。
“凌峰主?”沐清风收了混沌之气,望着突然出现的身影,眼底满是惊讶——他从未想过,会在此地遇见凌霜华。
凌霜华收剑入鞘,指尖轻轻拂过剑鞘上的霜纹,目光淡淡扫过三人,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飞升台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即刻返程,还来得及。”
“为什么?”
南昭向前一步,胸口的昭天印微微发烫,她望着凌霜华,语气镇定,
“峰主定是知道些什么,还请告知我们——飞升的真相,混沌圣体的秘密,您都清楚,对不对?”
凌霜华沉默片刻,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缓缓抬手,指尖凝聚起一道淡蓝色灵诀,轻轻向前一推。
灵诀在空中炸开,化作一层无形屏障,将狂烈的风雪暂时挡在外面。
风雪暂歇的瞬间,远处冰原上的景象骤然清晰——
一座巍峨的冰晶祭坛静静矗立,祭坛上空悬浮着数十具冰棺,棺身刻着与沐清风心口金纹一模一样的混沌星图,在极北的天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因为那里,”
凌霜华的声音轻得像被风雪裹住,却字字清晰,
“从来都不是通往天界的飞升台,而是混沌圣体的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