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行驶了约莫半个月,终于抵达草原附近的港口。
南昭和亚瑟换上人类的衣物,亚瑟化形成一个高大结实的少年,粗布长袍裹着宽阔的肩膀,背后背着个鼓鼓的包裹,里面装着凝露膏和人鱼族的特产;
南昭则穿了条淡蓝色的长裙,头上戴着帷帽,轻纱垂落遮住半张脸。
亚瑟小心地扶着她,一步步朝着草原深处走去。
刚踏上草原的土地,双腿便传来熟悉的刺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骨头里游走。
南昭咬了咬牙,从包裹里摸出凝露膏,轻轻涂在腿上,冰凉的药膏瞬间缓解了些许疼痛。
亚瑟放慢脚步,扶着她稳稳前行,朝着希贝尔的向日葵花田走去。
远远地,一片灿烂的金色撞入眼帘——是向日葵花田。
花田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拿着水壶小心翼翼地给花根浇水。
是希贝尔。
她穿着淡绿色的长裙,发间别着一朵新鲜的小向日葵,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只是那双望向花田的眼睛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显然还不知道卡修斯的消息。
南昭的心头猛地一酸,喉间有些发紧。
她朝着花田的方向轻轻喊:“希贝尔!”
希贝尔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时,眼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
她立刻站起身,提着裙摆朝着南昭跑来,脸上的笑容像被阳光吻过的向日葵,灿烂得晃眼:
“塞莉娅!你怎么来了?亚瑟也来了!”
跑到南昭面前,希贝尔才注意到她眼底的红血丝,还有那只紧紧攥着的青铜铃铛。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不安像潮水般漫上她的眼眸:“塞莉娅,你手里的铃铛......是卡修斯的,对不对?他是不是......出事了?”
南昭点了点头,她将铃铛轻轻递过去,声音些许哽咽:“卡修斯回王都后,为了保护阿尔忒恩,战死了。这是他留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
希贝尔接过铃铛,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些被摩挲得发亮的纹路,眼泪瞬间决堤。
她蹲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在花田里低低回荡。
风吹过向日葵花田,金色的花瓣簌簌落下,轻轻沾在她的发间,像一场无声的拥抱。
南昭和亚瑟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唯有陪伴,才能让她稍微好过一点。
哭了很久很久,希贝尔才慢慢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里却多了一丝沉静的坚定。
她握紧铃铛,对着南昭勉强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悲伤,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力量:
“我知道了。卡修斯他......终于守住了自己的信仰。”
她站起身,牵起南昭的手,朝着花田旁的小木屋走去:
“你们一路肯定累坏了,先去屋里歇着。我给你们煮点奶茶,草原的奶茶最暖身子,喝了会舒服些。”
南昭点点头,跟着她走进木屋。屋子简陋却温馨,桌上的小花瓶里插着几朵新鲜的向日葵,墙上挂着希贝尔的画——
有草原的落日熔金,有小马撒欢奔跑,还有一幅画着人鱼与骑士的素描:画里的南昭拖着淡蓝色的尾鳍,卡修斯穿着锃亮的盔甲,两人站在金灿灿的花田里,笑得格外温柔。
希贝尔永远不会忘记卡修斯,不会忘记这个给过她温暖与守护的骑士。
而她也会记得,在这个魔幻的世界里,有个骑士用生命守住了信仰,也守住了他们之间跨越山海的羁绊。
夕阳西下时,三人坐在花田里,望着天边的落日将云霞染成金红。
希贝尔握着青铜铃铛,轻声说:
“等明年向日葵花开,我就带着铃铛去洛兰的海边。卡修斯肯定想看看那里的海,我陪他一起看。”
南昭用力点头,心头暖意融融。
悲伤会随时间慢慢淡去,但这份羁绊会永远留在心底,像花田里的阳光,永远温暖,永远明亮。
——
翌日,希贝尔是被窗棂漏进的阳光晃醒的。
睁开眼时,木屋外的向日葵花田已被镀上一层金辉,风穿过花秆的“沙沙”声混着清脆的鸟鸣飘进来,像支温柔的晨曲在耳边流淌。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对面的床铺早已空了,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上,放着一张折叠的羊皮纸。
是南昭留下的。
希贝尔拿起羊皮纸,轻轻展开。
淡蓝色的墨迹在纸上晕染,是南昭惯有的认真笔迹,连每个笔画的收尾都整整齐齐:
“希贝尔,我去东边的小溪帮你挑水啦。看到你床头的陶罐空了,顺便摘了几朵向日葵插在里面,你醒了就能看到。对了,我在灶上热了草原饼,你记得吃。”
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笑脸,旁边还缀着三朵简笔画的向日葵,像三个挤在一起的迷你小太阳。
希贝尔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指尖轻轻拂过画着笑脸的地方。
塞莉娅总是这样,明明自己的腿还隐隐作痛,却总想着照顾别人——
昨天帮她修屋顶时,希贝尔就看见南昭扶着房梁的手在微微发颤,问她是不是腿疼,她却笑着说“只是有点累”,直到傍晚回屋,才偷偷摸出凝露膏往腿上涂。
她把羊皮纸折好,放进贴身的布袋里,又摸了摸袋中的青铜铃铛。
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让她想起卡修斯——要是卡修斯还在,见了塞莉娅这样,定会皱着眉把她按在椅子上,让她乖乖歇着,自己跑去挑水、修屋顶,嘴里还会念叨“女孩子家别总逞强”。
“等南昭回来,跟她一起去小溪边走走吧。”
希贝尔心里想着,起身穿上外套,朝着灶房走去。
锅里的草原饼还冒着热气,麦香混着奶香扑面而来——
是她昨天特意做的,知道塞莉娅喜欢吃软些的,特意多蒸了会儿,饼子透着淡淡的黄色,像极了向日葵的花瓣。
她盛起一块饼,刚咬了一口,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南昭的声音,带着点雀跃:
“希贝尔,你醒啦?快来看我摘的花!”
希贝尔笑着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朝门口走去。
晨光穿过向日葵的花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南昭提着水桶站在花田边,发间别着两朵小巧的向日葵,正朝她挥手,像株迎着光生长的花。
这一刻,悲伤似乎被晨光冲淡了些,只剩下眼前的温暖,像向日葵花盘里盛着的阳光,踏实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