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的晨雾裹着硝烟,像块浸透了血的湿布,沉甸甸地压在港口的桅杆上。耿炳文站在电报大楼的残垣上,望着远处唐人街的方向——那里的飞檐在炮火中塌了一半,青瓦间还插着明军的红旗,却被昨夜的血浸透成了暗紫色。
“将军,欧盟联军的防线还在坚守电报山和渔人码头。”康茂才的声音带着沙哑,他左臂缠着绷带,那是昨天在攻克金门大桥时被流弹划伤的,“卡尔的侄子,那个叫腓力的小子,把剩下的五千人缩成了三个铁坨,火力点全藏在教堂和仓库里。”
耿炳文没回头,手指在墙砖上摩挲着——那里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这半个月来牺牲的弟兄。赵德胜的名字被人用红漆描了三遍,边缘的漆痕像未干的血。“知道腓力昨天在电台里喊什么吗?”他忽然开口,声音里裹着雾的湿冷,“他说,要让旧金山变成咱们明人的坟墓,替他叔叔在华盛顿的惨败报仇。”
康茂才的拳头攥得咯吱响:“那小子疯了!昨天攻渔人码头时,他把平民绑在工事上当肉盾,咱们的火炮都没法开!”
“疯的人打不了这么死的仗。”耿炳文转身,眸子里的红血丝比雾还浓,“他是想拖。拖到欧洲的援军来,拖到咱们的粮草耗尽,拖到旧金山的每块石头都变成墓碑。”他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地图,指着唐人街西侧的丘陵,“看见没?这里是诺伊谷,腓力的弹药库藏在圣心大教堂的地窖里。他以为咱们不知道。”
康茂才眼睛一亮:“您是说……”
“朱文正的特工营已经摸到那边了。”耿炳文的指尖在地图上敲了敲,“但教堂的地下室有三层,全是花岗岩,炸药得用双倍。你带工兵营从侧翼接应,记住,动静要小,等信号再炸。”
“明白!”康茂才转身要走,却被耿炳文叫住。
“让弟兄们把赵将军的旗扛上。”耿炳文望着港口的晨雾,“告诉他,旧金山快拿下来了。”
圣心大教堂的穹顶在雾中露着半截,像颗被打断的牙。朱文正贴着残破的彩绘玻璃往里看,阳光透过玻璃上的圣像照进来,把欧盟联军士兵的影子投在地上,像群扭曲的鬼魅。
“头儿,里面至少有三十个火力点。”趴在他身边的丁德兴低声说,手里的弩箭已经上了弦——这玩意儿比火枪安静,适合这种摸营的活儿。他的箭簇上抹了麻药,是从当地华侨的药铺里讨来的,“地窖入口在祭坛后面,有十二个瑞士雇佣军守着,都是玩长戟的硬茬。”
朱文正没说话,从背包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十几个缠着棉线的陶罐。他往地上倒了些粉末,用手指抹开——那是从唐人街中药铺里找到的硫磺,遇热会冒烟,却没火药那么大的声响。“等会儿听我信号,把这玩意儿从通风口扔进去。”他指了指教堂侧面的气窗,“烟雾起来,雇佣军一乱,咱们就冲。”
丁德兴咧嘴笑了,露出颗缺了角的牙——那是在洛杉矶巷战时被流弹崩掉的:“还是您阴得靠谱。”
雾气渐淡时,教堂的钟声突然响了。不是报时的钟鸣,是急促的、被炮弹震松的钟舌在乱撞,哐哐的声浪里,夹杂着欧盟联军的喊叫。朱文正知道,那是耿炳文在正面佯攻,吸引火力。他打了个手势,特工营的弟兄们像壁虎似的贴着墙根移动,棉布鞋踩在碎石上,一点声响都没有。
硫磺罐从通风口扔进去的瞬间,朱文正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他一跃而起,踹开侧门,手里的短铳连开三枪,正中祭坛后的机枪手。丁德兴的弩箭更绝,箭簇穿透长戟的缝隙,精准地钉在雇佣军的手腕上。
“往下冲!”朱文正挥刀劈开地窖的锁链,铁锈混着血珠溅在脸上。地窖里弥漫着火药和霉变的味道,一排排木箱堆到顶,上面印着西班牙王室的徽章——全是腓力从欧洲运来的炮弹。
“快装炸药!”丁德兴招呼工兵捆炸药包,突然指着墙角,“头儿,你看那是什么?”
朱文正转头,只见墙角的铁笼里,关着十几个华人,有老有小,都是前几天被联军抓来的。一个老婆婆正把孩子护在怀里,看见他们身上的明军制服,突然就哭了:“官爷……救救我们……”
朱文正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他记得出发前,朱元璋在南京城楼上说:“咱们跨洋打仗,不是为了占块地,是为了让海外的华人能抬头走路。”他冲过去砍断铁笼的锁,声音发沉:“丁德兴,带他们从密道走,快!”
“那你呢?”
“我点炸药。”朱文正摸出火折子,“告诉耿将军,一刻钟后起爆。”
渔人码头的木板路被血泡得发涨,踩上去咯吱作响。耿炳文举着望远镜,看见腓力站在 pier 39 的栈桥上,正用马鞭抽打一个跪地求饶的士兵。昨天攻到这里时,明军伤亡了三百多人,不是因为联军的火力有多猛,是因为那些藏在集装箱后的平民——有华人,也有欧洲移民,被刺刀逼着举着“欢迎联军”的牌子。
“将军,诺伊谷那边还没动静。”身边的吴良有些急,他的水师陆战队已经在码头外的浅滩泡了两个时辰,海水冻得人骨头疼,“再拖下去,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耿炳文放下望远镜,看向东边的海平面——朝阳正从雾里钻出来,把海水染成一片金红,像极了赵德胜牺牲那天的颜色。“再等等。”他说,“朱文正办事,从不拖泥带水。”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闷响,不是炸雷,是从地底往上拱的震动。电报山方向的联军火力点瞬间哑了一半,栈桥上的腓力猛地回头,脸色比雾还白。
“就是现在!”耿炳文拔出佩刀,刀刃在朝阳下闪着寒光,“传我命令,水师陆战队强攻码头,郭英的炮兵营覆盖电报山,周德兴带刀牌手从唐人街侧击!”
号角声撕破晨雾,明军的红旗像潮水般涌向前。吴良的陆战队踩着齐腰深的海水冲锋,火枪在雾里喷吐着火舌,子弹打在集装箱上,溅起的火星像群受惊的萤火虫。郭英的火炮准得吓人,一发炮弹正中栈桥的支柱,腓力身边的卫兵瞬间被碎木片掀飞,那小子却像疯了似的,举着指挥刀大喊:“不准退!谁退就毙了谁!”
周德兴的刀牌手从唐人街的巷子里冲出来时,正撞见联军往教堂方向撤退。那些士兵显然慌了神,不少人扔掉枪就跑,却被督战队的机枪扫倒在血泊里。“替赵将军报仇!”周德兴的吼声震得巷子里的灯笼直晃,他的重刀劈断了联军的军旗,旗面飘落时,露出后面墙上华侨写的字:“明人在此,勿伤我族”。
圣心大教堂的地窖里,朱文正看着导火索燃到了最后一寸。他摸出怀表,里面是女儿的画像——出发前,那丫头非要把自己画的全家福塞进来,说“爹爹带着囡囡打仗,就不怕黑了”。
“走了!”他最后看了眼那些炸药箱,转身冲向密道。身后的震动越来越烈,碎石从头顶掉下来,砸在肩上生疼。
当他从密道的出口滚出来时,正撞见康茂才带着工兵营接应。“炸了?”康茂才伸手拉他。
“炸了。”朱文正抹了把脸上的灰,“腓力的弹药库,连带着半个教堂,都上天了。”
远处的枪声渐渐稀了。他们爬上诺伊谷的山坡,看见渔人码头的栈桥上,腓力被明军士兵按在地上,他的指挥刀掉在一边,沾着血的手指还在抠木板上的纹路。耿炳文站在他面前,手里举着面欧盟联军的旗帜,那是从电报山的制高点拔下来的。
“旧金山的雾,”耿炳文的声音在晨风中传开,“从来埋不住骨头。”
腓力突然笑了,笑得像只受伤的野兽:“你们赢了现在,赢不了将来!欧洲的舰队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会把这里变成焦土……”
“那是以后的事。”耿炳文打断他,将联军旗帜扔在地上,用军靴碾进血里,“至少今天,旧金山的太阳,是照着咱们明人的。”
朝阳终于穿透浓雾,洒在港口的桅杆上。幸存的华人从藏身处走出来,有人举着残破的灯笼,有人捧着刚熬好的姜汤,往明军士兵手里塞。一个穿长衫的老者走到耿炳文面前,递上块牌匾,上面用金粉写着“还我河山”,字里的金粉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看。
耿炳文接过牌匾,突然对着华盛顿的方向,缓缓敬了个军礼。康茂才、朱文正、周德兴……所有明军士兵都跟着敬礼,手臂举得笔直,像一片在风中屹立的白杨。
电报大楼的残垣上,赵德胜的名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晨风吹过,带着海的咸味和硝烟的气息,仿佛在说:这场仗,咱们赢了。
旧金山的落幕,没有欢呼,只有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包扎伤口的呻吟。但当明军的红旗重新插上电报山的那一刻,雾里的血光终于淡了下去,露出了天的颜色——那是和南京城上空一样的,湛蓝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