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非的旱季来得猝不及防,太阳像个烧红的烙铁挂在天上,把沙砾晒得滚烫,踩上去能烫穿鞋底。法国私掠船的补给站就藏在一片棕榈林深处,木栅栏围着十几座茅草屋,门口的守卫扛着燧发枪,皮肤被晒得黝黑,眼神却像鬣狗一样警惕。
“动作轻点,”周德兴猫着腰躲在沙丘后面,压低声音对身边的耿炳文说,“听说这里的守卫换了批雇佣兵,全是亡命徒,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主儿。”
耿炳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里的弯刀在阳光下闪了闪:“放心,上个月在红海端阿拉伯人的补给站,比这凶险十倍。”他顿了顿,又道,“廖永忠带的人从东侧摸,咱们从西侧,记住信号——三声猫头鹰叫,就动手。”
不远处的棕榈树上,华云龙正用藤蔓缠着身子往下滑,腰间的火折子已经备好:“别跟他们客气,等会儿直接烧粮仓,让这群法国佬没吃的!”
周德兴瞪了他一眼:“烧一半留一半,朱元璋说了,得留着给当地部落当人情。”
华云龙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留着给那些黑皮肤的弟兄分,总比喂法国人的狗强。”
这时,东侧传来两声鹧鸪叫——是廖永忠的信号,说他们已经到位。周德兴对耿炳文点头,吹了声口哨,像只蜥蜴似的蹿出去,脚下的沙子被踩得簌簌响。
守卫刚转身,耿炳文的弯刀就抹上了他的脖子,血喷在沙地上,瞬间被烤得半干。华云龙趁机摸进栅栏,手里的火折子往草屋顶一凑,浓烟立刻冒了起来。
“有埋伏!”里面的法国军官嘶吼着往外冲,手里的长剑劈向周德兴。周德兴侧身躲开,反手一矛刺穿他的肩膀,疼得那军官嗷嗷叫。
“说!还有多少补给?”周德兴踩着他的脸问。
军官啐了口血:“你们这些明国人……不得好死!”
耿炳文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废话真多!”说着挥刀要砍,却被一个黑皮肤的部落首领拦住。
“别杀他,”首领用生硬的汉语说,“留着换盐,我们的盐快吃完了。”
周德兴挑眉:“行,给你们换。”他转头对华云龙喊,“别烧弹药库!炸了咱们也得被埋!”
华云龙正往火药桶上扔火把,闻言悻悻收回手:“知道了,真扫兴。”
茅草屋里跑出个胖厨子,举着锅铲投降:“别杀我!我知道酒窖在哪!”
华云龙眼睛一亮:“带路!”
等朱元璋收到消息赶到时,补给站已经一片狼藉。周德兴正指挥部落的人搬面粉,耿炳文在清点弹药,华云龙抱着个酒桶咕咚咕咚灌,廖永忠则在给俘虏松绑——当然,是把他们绑成一串,方便部落的人拖回去换盐。
“怎么样?”朱元璋勒住马,看着眼前的景象问。
“回大人,”周德兴抹了把汗,“粮仓烧了三成,弹药库没动,还抓了七个活的,够部落换一个月的盐了。”
朱元璋点点头,目光落在棕榈林里的几具尸体上:“没伤着自己人吧?”
“就华云龙被流弹擦破点皮,”耿炳文指了指正在舔伤口的华云龙,“这家伙非要逞能,跟人比谁枪法准,结果被打了冷枪。”
华云龙不服气地嚷嚷:“那是我让着他!不然他的脑袋早开花了!”
朱元璋没理他,对部落首领说:“这些补给,你们分一半,剩下的我们带走。以后法国人的船再来,直接扣下,我们给你们发武器。”
首领笑得露出白牙:“好!明国大人说话算数!我们帮你们盯着海岸线,只要有船来就放狼烟!”
这时,一个瘦高个的法国俘虏突然挣扎起来,用汉语喊:“你们不能这样!这是我们法国的补给站!你们破坏国际公约!”
华云龙一脚把他踹倒:“公约?你们抢我们明国商船的时候,怎么不喊公约?”
朱元璋瞥了那俘虏一眼:“告诉你们国王,再敢派私掠船来,下次就不是烧粮仓了。”他顿了顿,对周德兴说,“把能用的武器都带走,给部落留十杆燧发枪,教他们用。”
周德兴应着,却被朱元璋叫住:“等等,留二十杆,再给些火药。”他看着部落的孩子们扒着栅栏往里看,补充道,“让他们也能自保。”
耿炳文凑近周德兴嘀咕:“大人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周德兴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看这些黑弟兄顺眼吧。”
华云龙醉醺醺地凑过来:“我知道!肯定是因为……嗝……因为咱们赢了,大人高兴!”
朱元璋没理会他们的嘀咕,翻身下马,走到酒窖门口闻了闻:“华云龙,少喝点,晚上还要赶路。”
华云龙嘟囔着“知道了”,却又偷偷灌了一口。
部落的妇女们煮了玉米粥,粗拉拉的,带着点土腥味,朱元璋却喝得很香。首领坐在他对面,用骨刀挑着烤肉:“明国大人,法国人的船每个月来三次,下次大概在十五天以后。”
“谢了,”朱元璋递给她一把小刀,“这个给你,比骨刀好用。”
首领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眼里满是欢喜。
周德兴凑过来低声问:“大人,真等十五天以后再来?”
“不来,”朱元璋放下碗,“我们去塞内加尔,那边还有个补给站,端了它,让法国人的私掠船在大西洋上喝风。”
耿炳文眼睛一亮:“塞内加尔?听说那边的法国军官是个独眼龙,特别能打!”
“再能打也架不住人多,”周德兴摩拳擦掌,“正好让华云龙练练枪法,省得他总吹牛。”
华云龙不服气:“我的枪法比你们谁都准!上次在红海,三百步外打穿敌人的耳朵,谁能行?”
“我能行,”廖永忠冷冷插了一句,“四百步。”
华云龙噎了一下,梗着脖子说:“那是你运气好!”
朱元璋看着他们斗嘴,嘴角难得勾起一点弧度。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夕阳把云彩染成金红色,远处的海面上有几只海鸥在盘旋。
“准备出发,”他站起身,“趁天黑前赶到下一个绿洲,晚上在那儿扎营。”
周德兴应了声“是”,又问:“那些俘虏怎么办?”
“留给部落,”朱元璋说,“他们知道怎么处理。”
首领立刻对身后的人喊了几句土话,几个精壮的汉子立刻拖起俘虏就走,俘虏的惨叫声渐渐消失在棕榈林里。
华云龙打了个酒嗝:“大人,下次能不能让我带队?我保证比周德兴干得漂亮!”
周德兴踹了他一脚:“就你?上次让你放哨,你倒在树上睡着了,差点被蛇咬!”
“那是蛇先动的手!”华云龙反驳。
朱元璋翻身上马,听着他们的吵嚷声,对耿炳文说:“看好他们俩,别让他们掉链子。”
耿炳文苦笑:“大人,我尽力。”
队伍出发时,部落的孩子们追着送了些野果子,朱元璋接过一个,咬了口,酸甜的汁液流进喉咙,比宫里的蜜饯还爽口。
“大人,”周德兴跟上来,“您说法国人的‘海神计划’,会不会跟这些补给站有关?”
朱元璋点头:“肯定有关,不然他们不会在西非布这么多据点。盯紧点,说不定能摸到他们的舰队动向。”
周德兴眼睛发亮:“要是能端了他们的指挥点,是不是就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打过来了?”
“嗯,”朱元璋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所以得加快速度,不能让他们把舰队集齐。”
华云龙突然喊:“看!那边有船!”
众人抬头,只见一艘法国商船正往这边驶来,帆布上印着鸢尾花徽章。
“是补给船!”耿炳文握紧了刀。
朱元璋勒住缰绳,眼神一凛:“廖永忠,带三个人去礁石后面埋伏,周德兴,你跟我正面迎上去,就说我们是过路的商人。”
“得嘞!”周德兴笑着拔刀,“正好试试新磨的刀快不快!”
华云龙舔了舔嘴唇:“算我一个!我要打船长!”
耿炳文拉住他:“你枪法准,去帮廖永忠,别添乱。”
华云龙不情不愿地跟着廖永忠跑了,嘴里还喊着:“等我回来再跟你比!”
朱元璋看着商船越来越近,对周德兴说:“记住,先礼后兵,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周德兴点头:“放心,我演戏比华云龙强多了。”
法国商船渐渐驶近,船身不算大,却装着满满当当的货箱,甲板上的水手正忙着收帆,显然没察觉到岸边的异样。周德兴拽了拽身上的粗布褂子,往脸上抹了把沙,咳嗽两声装作沙哑嗓子:“船家!借点水喝呗!我们是走沙漠的商队,水喝完了!”
甲板上的船长探出头,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操着生硬的汉语:“你们是哪国的?”
“明国的!”周德兴扬了扬手里的丝绸,“去贩卖些布料,没想到遇上沙暴,迷了路。”
朱元璋适时上前,拱手道:“还望行个方便,我们可以用布料换。”他手里的云锦在阳光下闪着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船长眼睛亮了亮,朝岸上看了看,见只有寥寥几人,便挥挥手:“放下小艇,带他们上来取水!”
周德兴跟朱元璋对视一眼,跟着水手跳上小艇。刚踏上甲板,周德兴就突然发难,一拳砸在水手脸上,朱元璋则拔出腰间短刀,架在船长脖子上:“别动!”
甲板上的水手们还没反应过来,礁石后面就窜出廖永忠等人,弓箭搭弦对准了他们。华云龙一枪托砸晕个想拔刀的水手,得意地喊:“都说了我枪法准,近身也不差!”
“你们……你们是明国密探!”船长脸色煞白,“我可是法国商船,你们敢动我?”
“法国私掠船的补给船,也算商船?”朱元璋冷笑一声,用刀拍了拍他的脸,“说,下一个补给站在哪?”
船长咬着牙不说话,周德兴直接把他拖到船舷边,作势要扔下去:“不说?这地方的鲨鱼可比你们法国人凶多了。”
“我说!我说!”船长吓得魂都没了,“在……在佛得角,有个更大的补给站,储存着三个月的粮草和弹药!”
朱元璋对廖永忠使了个眼色,廖永忠立刻带人去搜查货箱,果然翻出大量火药和燧发枪零件。
“把船凿沉,”朱元璋下令,“留两个人看着他们,其他人搬物资。”
华云龙举着火把就要往船舱冲,被耿炳文拉住:“笨!先把有用的搬完再烧!”
等物资搬得差不多,周德兴点燃了火药桶,众人跳上小艇往岸边划。身后传来轰隆巨响,法国商船在火光中慢慢下沉,木屑和浓烟混在一起,染红了半边天。
“痛快!”华云龙拍着水,“这下看他们去哪补物资!”
朱元璋看着燃烧的船骸,眉头却没松开:“佛得角的补给站才是关键,那里很可能是‘海神计划’的重要据点。”
“那咱们现在就去端了它!”周德兴摩拳擦掌。
“不急,”朱元璋摇头,“先让部落的人去探探虚实,我们今晚在绿洲休整,明天一早出发。”
绿洲的夜晚很热闹,部落的人围着篝火跳舞,鼓声咚咚地响。华云龙不知从哪摸来个葫芦酒,正跟廖永忠拼酒,周德兴则被几个部落姑娘拉着学跳舞,笨手笨脚的样子惹得人发笑。
朱元璋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根树枝拨弄火星。耿炳文走过来坐下:“大人,您好像有心事?”
“嗯,”朱元璋点头,“法国人的‘海神计划’动静太大,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们敢把主力舰队调来,肯定还有后招。”
“会不会是声东击西?”耿炳文猜测,“表面上打太平洋航线,其实想偷袭咱们的沿海城市?”
“有这个可能,”朱元璋折断树枝,“所以更得尽快摸清他们的部署。佛得角那边,让廖永忠带两个人先去侦查,我们随后跟上。”
“我跟廖永忠去!”华云龙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脸上红扑扑的,显然喝多了,“保证把情报摸得清清楚楚!”
“你?”朱元璋挑眉,“酒醒了再说。”
华云龙拍着胸脯:“早就醒了!不信我给您表演个百步穿杨!”说着就要去拿弓箭,被周德兴拽走:“别在大人面前丢人了,你那两下子也就骗骗部落姑娘。”
篝火渐渐弱下去,部落的人大多睡了。朱元璋靠在棕榈树上闭目养神,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部落首领,手里拿着个贝壳做的哨子。
“这个,送给你,”首领把哨子递过来,“吹三声,我们就会来帮忙。明国大人是好人,不像法国人,只会抢我们的东西。”
朱元璋接过哨子,贝壳冰凉,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他点点头:“谢谢。”
首领笑了笑,没多说,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耿炳文看着那哨子:“大人,这些部落的人倒是比欧洲人靠谱。”
“嗯,”朱元璋摩挲着贝壳哨,“以后多跟他们走动,说不定能成咱们在西非的助力。”
天快亮时,廖永忠带着两个人回来了,脸色凝重:“大人,佛得角的补给站守得很严,周围还有法国舰队巡逻,硬闯肯定不行。”
“意料之中,”朱元璋站起身,“那就智取。周德兴,你带些布料去附近的小镇,伪装成商人,探探他们的换防时间。”
“得嘞!”周德兴打了个哈欠,“保证完成任务。”
华云龙揉着眼睛跟出来:“我也去!我会说几句法语,能帮上忙!”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别惹事。”
“知道啦!”
等他们走后,朱元璋对耿炳文说:“我们从侧翼绕过去,找当地渔民问问情况,总有破绽可钻。”
耿炳文点头:“您说得是,法国人再严,也不可能滴水不漏。”
阳光刚爬上沙丘,队伍就分成两路,朝着佛得角的方向进发。远处的海面上,几艘法国战舰的影子若隐若现,像蛰伏的猛兽,等着猎物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