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归源殿,主岛廊道。
楚萧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温养神魂的安神汤,准备给近日略显疲惫的沐瑶送去。途径一段连接偏殿的回廊时,四周的光线毫无征兆地黯淡下来。
并非夜幕降临,而是某种更深沉、更虚无的幽暗悄然弥漫。廊壁两侧混沌源石上流转的星云光纹变得模糊不清,远处宫殿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空气中温度骤降,却非寒月那种刺骨的冷,而是一种渗入灵魂的、万籁俱寂的阴凉。
楚萧脚步一顿,眉心灰色竖痕微不可查地亮起,混沌珠自主运转,将侵入体内的些许不适感悄然吸收化解。他眼神沉静,并未慌乱,只是警惕地扫视四周。这种气息他并不陌生——属于幽冥女帝,幽萝。
“幽萝?”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声音在异常寂静的回廊中显得有些空洞。“是你吗?有什么事?”
回应他的,并非声音,而是周围环境的骤然变幻!
脚下的混沌源石地面仿佛融化了,化为一片深不见底、倒映不出任何光亮的漆黑水面。四周的廊柱、墙壁无声无息地消散,被一片无边无际、星辰稀疏的深邃星空所取代。远处,隐约可见巨大的、缓慢旋转的轮回漩涡,散发出吞噬一切光与热的死寂气息。
幽冥幻境!
楚萧立刻明白了。他身处一个由幽萝的力量构筑的精神世界。他并未感受到直接的恶意,更多的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某种她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需求?
他手中的安神汤碗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虚无。他孤身立于这片死寂星空之中,渺小得如同尘埃。
就在这时,幻境剧变!
身旁的虚空猛地扭曲,浮现出几个模糊却让他心脏骤紧的身影——凌清雪捂着腹部,脸色痛苦,周身月华黯淡,被无形的幽冥锁链缠绕;苏凰愤怒咆哮,焚世真火却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沐瑶裙边的灵花大片枯萎,她无助地伸出手;甚至还有尚未出生的、代表着孩子们的那几团微弱生命光晕,也在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熄灭……
“不——!”楚萧低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催动混沌珠和归源之镐的力量爆发!
但就在力量即将喷薄的刹那,他硬生生止住了。
不对!
这不是真的!清雪在殿内休息,苏凰的气息稳定,沐瑶只是略有疲惫……孩子们的生命链接通过契约传来,虽然活跃,却并无危险!
是幻象!是针对他内心最深处恐惧的窥探与映射!
楚萧深吸一口气,那吸入的气息仿佛都带着星尘的冰冷。他眼中沉静的混沌星云急速流转,矿洞中淬炼出的、面对幻象与陷阱的极致冷静瞬间压倒了本能冲动。
他没有攻击那些幻象,而是缓缓站直了身体。左肩微低的姿态,此刻却像磐石般稳固。玄底鎏银的帝袍在这虚无空间中无风自动,发尾的九缕星砂细辫流淌着微光。
“幽萝。”他的声音不再疑惑,而是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在这死寂幻境中清晰传开,“我知道是你。我也知道,这不是真的。”
他目光扫过那些痛苦的幻象,眼神痛惜,却无比坚定:“我承认,我害怕她们受伤,害怕孩子们出事。这或许是我最大的弱点。”
他话锋一转,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但正因为害怕,我才更要守护!无论面对什么,无论来自何方,只要我楚萧还有一口气在,混沌珠还能转动,就绝不会让任何力量伤害她们,伤害我们的家!这不是妄言,这是我的道,我的命!”
话音落下,他眉心混沌珠光芒大盛,并非攻击,而是将一股磅礴、坚定、充满守护意志的混沌神魂之力扩散开来!那力量不带丝毫杂念,纯粹而强大,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灯塔,照亮一片虚无!
嗤——!
周围的恐怖幻象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褪色。那深邃星空也开始剧烈波动,变得不稳定起来。
然而,就在幻境即将彻底破碎的瞬间,楚萧那扩散出的、充满守护执念的神魂力量,似乎无意中触及了隐藏在幻境核心深处的一丝极其微弱、破碎而冰冷的意念碎片——那似乎是幽萝漫长记忆中的一道微小裂痕,承载着某种被遗忘的孤寂与创伤。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楚萧那纯粹守护的、不带任何侵略性的混沌魂力,如同最温和的水流,悄然漫过那道冰冷的裂痕。没有强行修复,没有探查窥私,只是那其中蕴含的“温暖”与“坚定”的意念,恰好中和了裂痕边缘那丝万年不化的死寂与阴冷。
裂痕,竟在那无声的触碰中,微微弥合了一丝。一种极其细微的、从未有过的“安宁”感,取代了原先那无意识的“钝痛”。
幻境如同潮水般退去。
楚萧重新站在了正常的回廊中,手中的安神汤碗还在,温度都没变。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刹那错觉。
但在他面前不远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汇聚,缓缓凝聚成一道修长窈窕的身影。
幽萝(幽冥女帝)无声无息地现身了。
她依旧赤足悬浮,玄黑冥雾长袍层叠破碎的下摆轻轻拂动,冷白半透明的玉肤下,暗紫幽冥纹路缓缓流转,比平日似乎更显清晰了一些。她那高耸几何盘髻下的面容,依旧静谧空灵,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但这一次,她没有立刻融入阴影消失。
她就那样悬浮在楚萧面前,那双深邃如同轮回入口的眼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近距离地,毫无遮挡地落在了楚萧身上。目光不再是平时的漠然与疏离,而是带着一种极其专注的、近乎审视的打量,仿佛要透过他的皮囊,直视他方才那毫无保留展现的灵魂核心。
楚萧能清晰地看到她玄黑银发的发丝末端点缀的幽蓝磷光,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比凌清雪的寒冰更令人灵魂战栗的死寂气息,但也同时察觉到了,那气息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以往的波动。
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那里,淡淡的轮回光晕正在缓慢流转,仿佛其中的小生命正在吸收着精纯的幽冥之气,也似乎在无声地共鸣着外界的变化。
两人对视着,空气静得可怕。
许久,幽萝那缺乏血色的、线条完美的唇,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吐出几个几乎不成音节的、带着空洞回响的字,如同自九幽最深处飘来:
“…守护者…”
“…有趣。”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淡去,如同融化的墨迹,彻底消失在廊道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缕极淡的轮回雾气,缓缓消散。
楚萧站在原地,怔了许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温热的汤碗,又抬头望向幽萝消失的方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灵魂深处那与九位女帝相连的契约纽带中,属于幽萝的那一根,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前所未有的……温凉触感,而非一贯的冰冷死寂。
他摇了摇头,哑然失笑,继续端着汤碗向沐瑶的偏殿走去,只是脚步似乎轻快了些许。
廊道尽头的阴影里,一缕微不可查的幽冥雾气盘旋未散,仿佛那双深邃的眼眸,仍在无声地注视着那离去的、扛起一切责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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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青木生春·生命的礼赞】
青木生春殿焕颜,花海邀约述前缘。
矿洞渴望绿意梦,同心藤下脉脉言。
生命律动共感知,且看柔情如何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