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峰顶,万籁俱寂。
并非无声,而是所有的声音——风的呜咽、云的流动、远处飞鸟的啼鸣、乃至近万人压抑的呼吸与心跳——仿佛都被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力所吞噬、所凝固。所有的目光,无论来自德高望重的名宿,还是桀骜不驯的年轻武者,亦或是心怀鬼胎的各方势力,此刻都如同被最坚韧的丝线牵引着,死死地聚焦在那座饱经风霜的擂台中央,那两道遥遥相对、气息迥异的身影之上。
一方,是名震北地、如日中天的慕容世家少主,家世显赫,天赋卓绝,自幼便沐浴在无数光环与资源之下,被誉为年轻一代剑道魁首的慕容铮。他手中那柄“紫电”剑,光华璀璨,剑气冲霄,冰冷的寒芒流转不定,将他那本就倨傲的身影映衬得如同执掌雷霆的剑中帝王,尊贵而危险。他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混合着绝对自信与深入骨髓轻蔑的冷笑,那双锐利的眼眸,如同在看一个早已被宣判死刑的囚徒,冰冷,残酷,不带丝毫情感。
另一方,则是横空出世、来历成谜、如同从南方烟雨中走出的少年刀客木子玉。他腰间那柄“不语”刀,黝黑,古朴,毫无装饰,甚至带着几分历经沧桑的陈旧痕迹,与他身上那件干净的青布衫一样,毫不起眼。他整个人,也如同这柄沉默的刀,沉静,内敛,气息平和,仿佛与周遭狂暴涌动的暗流格格不入。然而,正是这份极致的平静,却散发出一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般的气度,仿佛他并非站在擂台之上,而是立于万丈深渊之畔,平静地俯瞰着下方的激流暗涌。
这不仅仅是年轻一代巅峰武力的碰撞,更牵扯着慕容家与此子之间,那在黑风峡谷、在朔方城街头早已种下、无法化解的深沉恩怨。空气里弥漫的,早已不仅仅是胜负的争锋,更是生死仇怨的血腥气息。
“能让我慕容铮亲自出手,送你上路,”慕容铮终于开口,声音如同他的剑一般,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与锐利,他手中“紫电”剑微微斜指地面,剑尖在花岗岩上划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你,足以自傲了。”他顿了顿,语气中的傲慢几乎要满溢出来,仿佛在宣读一道恩赐,“我会让你死得明白,让你在黄泉路上,也能记住,取你性命的,乃是我慕容家威震天下的绝学——‘惊雷剑法’!”
李不言依旧沉默。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慕容铮那因傲慢而略显扭曲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对方那充满羞辱与杀意的言语,只是山间掠过的无关清风。言语在此刻,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毫无意义。唯有手中这柄陪伴他经历生死、承载着他意志与过往的“不语”刀,才能诉说一切,斩断一切。
他只是握刀的手,更稳了一分。指节分明,稳定如山。
“既然你急着赴死,那我便——成全你!”
慕容铮眼中那酝酿已久的杀机,如同压抑的火山,骤然爆射而出!他不再多费唇舌,身形猛地一动!
快!如同九霄惊雷骤然撕裂厚重的云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耀眼的紫色残影还停留在原地,而其真身,已然携着撕裂一切的恐怖气势,跨越了数丈的距离!“紫电”剑发出一声尖锐刺耳、仿佛能洞穿耳膜的凄厉啸鸣!剑身之上,紫光大盛,凝聚成一道凝练到极致、璀璨夺目的紫色电光,以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直刺李不言的咽喉要害!
剑未真正及体,那先行一步、凌厉无匹的森然剑气,已然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刺得李不言咽喉处的皮肤微微凹陷,寒意彻骨!甚至连擂台下方靠近前排的观战者,都感觉皮肤一阵刺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惊雷剑法!名副其实,其疾如电,其势如雷,霸道刚猛,一往无前!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惊呼!这一剑的速度、力量、以及其中蕴含的必杀意志,远超之前林枫那精妙的流云剑法不知凡几!这才是北地第一剑真正的实力!
然而,就在那紫色电光即将洞穿咽喉、血溅五步的最后一刹那——
李不言动了!
他的身体,仿佛忽然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化作了一缕毫无实质的青烟,又像是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顺着那凌厉无匹的剑气来势,轻飘飘地向后飘退!与此同时,他一直按在刀柄上的右手,快得如同突破了时间的束缚,“不语”刀骤然出鞘!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刀身划出一道玄妙无比、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细微弧线,后发而先至,那黝黑冰冷的刀尖,不偏不倚,精准得令人窒息,点向了“紫电”剑那光芒最盛、却也可能是力道流转最微妙处的——剑脊!
“叮——!!!”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交击都要更加清脆、更加刺耳、仿佛能直接钻入骨髓的金铁交鸣之声,猛然炸响!
刀尖与剑脊碰撞的那一个微小到极致的点上,竟有肉眼可见的、细微却炽烈的火星,猛地迸溅而出!如同黑夜中炸开的微小焰火!
慕容铮只觉得剑身之上,一股极其诡异、带着螺旋劲道的力道,如同跗骨之蛆般瞬间传来!他这凝聚了全身功力、自信足以洞穿金石的一剑,竟像是刺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涡流之中,剑势不由自主地、完全违背他意愿地,被那股巧劲带得偏向一旁!锋锐无匹的剑尖,擦着李不言的肩头衣衫,险之又险地掠过,只斩落了几缕被剑气割断的发丝!
他心中猛地一凛!这少年的眼力之毒,手法之刁钻,应对之冷静,果然远超他的预估!
但慕容铮能被誉为北地第一剑,岂是仅凭家世?其天赋与实战能力,确属顶尖!剑势虽被带偏,旧力未竭,新力已生!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手腕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一抖,那原本直刺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违反常理的锐角折线,如同一条被激怒的紫色毒蛇,猛地回身,拦腰横斩!剑风呼啸,仿佛要将李不言拦腰斩成两段!变招之快,之狠,之突兀,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可李不言,似乎早已洞悉了他所有的后招与变化!他点出的刀势并未用老,借着方才那一点之力,整个身体如同一个灵动的陀螺,以左脚为轴,猛地一个旋转!那凌厉的横斩剑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腰腹衣衫掠过,冰冷的剑气刺得肌肤生寒!
而在旋转的同时,他手中的“不语”刀,已然顺着旋转的力道,划出一道阴狠刁钻的反撩弧线,黝黑的刀锋如同潜行于阴影中的毒蝎之尾,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削向慕容铮那因变招而露出的、持剑手腕的脉门!攻守转换,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每一个变化都精准地卡在对方力道转换的节点之上!
“好!”
台下,终于有顶尖高手忍不住低声喝彩!这已不仅仅是招式与速度的比拼,更是战斗智慧、预判与绝对冷静的较量!
慕容铮心头怒意更盛,厉喝一声,脚下步伐连环变幻,剑随身走,或刺、或劈、或撩、或抹!惊雷剑法全力展开,霎时间,擂台上仿佛有无数道紫色的雷霆电光疯狂闪烁、炸裂!剑风呼啸,剑气纵横,将空气切割得支离破碎!
而李不言的身影,则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灵巧的扁舟,又像是穿行于雷暴之中的鬼魅!他手中的“不语”刀,化作一道道神出鬼没的黑色幽光,时而如灵蛇出洞,精准地点在剑势的薄弱之处;时而如巨斧开山,以霸道的力量硬撼刚猛的劈斩;时而又如柳絮拂面,以柔克刚,巧妙地引导开致命的刺击!他的刀法,似乎没有固定的套路,却又仿佛蕴含着天下所有刀法的至理,快、狠、准、诡,变幻无穷!
“叮叮叮叮……铛!锵……!”
密集如同暴雨打芭蕉、又间或夹杂着沉重撞击的金铁交鸣声,连绵不绝地从擂台中心爆发出来!两人的身影在方寸之地急速闪动、交错、分离、再碰撞!紫色的剑光与黑色的刀影疯狂地交织、缠绕、碰撞、湮灭!逸散的劲气如同无形的利刃,向四周飙射,在坚硬的花岗岩擂台表面,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吹得插在擂台边缘的几面旗帜疯狂舞动,猎猎作响,几乎要撕裂开来!
台下近万观众,早已看得目眩神迷,心神震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一丝微小的声响,都会打扰到这精彩绝伦、凶险万分的巅峰对决!这才是真正站在年轻一代顶点的实力!无论是慕容铮那将惊雷剑法施展得淋漓尽致、如同雷神降世般的霸道与迅疾,还是李不言那仿佛能预知未来、每每于绝境中创造出反击机会、诡异莫测到了极点的刀法,都让他们感受到了自身与台上那两人之间,那如同天堑般的巨大差距!
慕容铮却是越打,心中越是惊骇,如同翻江倒海!他原本以为,凭借着自己接近先天巅峰、远比对方深厚的内力,以及慕容家秘传、千锤百炼的惊雷剑法,足以在十招之内,以绝对的优势将对方碾压、击溃!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对方落败后,该如何以最羞辱的方式,将其彻底废掉,以泄心头之恨,重振慕容家声威!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这少年的难缠程度,远超他想象!对方的刀法,不仅仅是一个“快”字所能概括,那其中蕴含的战斗智慧,对时机把握的精准,以及每每能洞察他剑法中那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细微到极致的破绽,并以最小的代价、最诡异的角度进行化解与反击的能力,简直如同鬼魅!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对方那看似不算磅礴的内力,却异常的精纯与凝练,韧性十足,在每一次硬碰硬的交锋中,都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那诡异的螺旋劲道,屡屡让他气血翻腾,难受欲呕!
“不能再拖下去了!”慕容铮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狠厉决绝之色!久战不下,对于他这北地第一剑的威名,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损害!他必须用绝对的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对方彻底摧毁!
他猛地虚晃一剑,逼得李不言向后微退半步,争取到一丝宝贵的空隙!随即,他身形如同被无形绳索拉扯般,骤然暴退三丈,瞬间拉开了距离!
长剑竖于胸前,双手紧握剑柄!“紫电”剑身发出一阵低沉却充满毁灭气息的嗡鸣!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磅礴的强大气势,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开始以他为中心,疯狂地凝聚、压缩、攀升!他全身的衣袍,无风自动,如同充气般猎猎鼓荡起来!周身一丈之内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光线都似乎微微扭曲!
“能逼我用出这招‘雷动九天’,”慕容铮抬起头,脸色因为内力的急剧汇聚而显得有些潮红,他死死盯着李不言,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你便是立刻死了,也当——死而无憾了!”
“雷动九天!”
台下识货之人,尤其是那些老一辈的高手,纷纷骇然变色,失声惊呼!
“是惊雷剑法传说中的终极杀招!”
“慕容铮竟然……竟然真的练成了?!”
“此招据说能引动一丝天地雷威,剑出如九天雷落,威力无穷,难以抵挡!”
“那木子玉危险了!”
玄真子长老一直微阖的双目,此刻也彻底睁开,精光闪烁,身体微微前倾。白无瑕手中那柄玉扇,不知何时已彻底合拢,紧紧握在手中,脸上那惯有的慵懒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李不言屹立原地,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正在疯狂凝聚的剑招之中,所蕴含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那不仅仅是内力的汇聚,更仿佛引动了周遭天地间某种狂暴的因子!他的眼神,在这一刻,也彻底变得凝重如铁,再无半分之前的平静。
他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天剑峰顶所有的空气都纳入肺中!体内那如同江河般的内力,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狂暴的速度,以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决绝,疯狂地运转起来,如同百川归海,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到手中那柄黝黑的“不语”刀之中!
“嗡……”
一直沉寂的“不语”刀,刀身竟开始微微地震颤起来,发出一种低沉而苍凉的嗡鸣!那嗡鸣不似金属,反倒像是某种古老生灵从沉睡中被惊醒时,发出的不满与咆哮!一股古老、苍凉、仿佛跨越了无尽岁月长河而来的磅礴气息,若有若无地、却又真实不虚地从那黝黑的刀身之上,散发出来!刀身周围的光线,似乎都隐隐暗淡了下去,仿佛被那无形的气息所吞噬!
慕容铮将毕生功力催谷到极致,整个人与手中的“紫电”剑仿佛融为了一体,化作一道巨大的、完全由紫色电光凝聚而成的、张牙舞爪的恐怖雷霆!那雷霆之中,蕴含着毁灭与死亡的意志,带着仿佛能审判众生、诛灭邪祟的煌煌天威,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轰然冲向李不言!剑光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连串不堪重负的、噼里啪啦的爆鸣之声,仿佛连空间都要被这一剑撕裂!
面对这石破天惊、仿佛携带天地之威的一剑,李不言没有选择退避,也没有施展那神鬼莫测的身法。他的双脚,如同两根铁桩,牢牢地钉在龟裂的花岗岩地面之上,深深陷入!他改为双手握刀,将全身的精、气、神、意,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过往与未来,都毫无保留地、极致地凝聚在了这即将斩出的、决定生死的一刀之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的空明,无比的纯粹。心中所有的杂念——仇恨、恩怨、胜负、生死——尽数被摒弃。只剩下一个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根本的念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斩开它!
斩开这雷霆!
斩开这阻碍!
斩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斩——!”
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胸腔深处的喝声!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沙哑,却奇异地蕴含着某种直指本心、撼动人心的奇异韵律与力量!
“不语”刀,动了!
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影,没有震天动地的声势,没有诡异莫测的变化。
只有一道朴实无华到了极致,却又凝聚了李不言此刻全部生命与意志的——黑色流光!
那流光,仿佛剥离了世间所有的颜色与声音,只剩下最本质的“斩”之意!它逆着那煌煌如天威般的紫色雷霆,以一种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决绝姿态,直直地、简单地、却又蕴含着无上锋芒地——劈了过去!
极致的凝聚!极致的专注!极致的——锋芒!
紫色的毁灭雷霆,与那一道仿佛能斩断因果、劈开混沌的黑色流光,在万千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于擂台的中心,毫无花巧地、悍然对撞!
“轰——!!!!!!!”
一声仿佛九天雷池倾覆、又像是太古神山崩塌般的、惊天动地的恐怖巨响,猛然间,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狂暴到无法形容的气浪,如同实质的毁灭之环,以两人碰撞的那一点为中心,带着摧枯拉朽、毁灭一切的威势,向四面八方疯狂地席卷、扩散!坚硬无比、历经无数届大会厮杀都未曾彻底损毁的花岗岩擂台,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以碰撞点为中心,寸寸龟裂,无数碎石如同失去了重量般,被狂暴的气浪卷起,如同蝗虫般向着四周激射!离得稍近的观众,即便运足功力抵挡,仍被那恐怖的气浪推得人仰马翻,连连倒退,脸上充满了骇然与恐惧!
刺目的紫光与那深邃的幽暗,在碰撞的中心疯狂地交织、侵蚀、湮灭!仿佛有两头上古凶兽,在进行着最原始、最残酷的搏杀!
光芒,终于缓缓散尽。
弥漫的尘埃,也逐渐落定。
擂台中央,那两道身影,重新显现出来。
慕容铮依旧持剑站立着,只是那身华丽的紫金锦袍,此刻已有多处被凌厉无匹的刀气割裂,变得褴褛不堪,露出下面沁出血痕的肌肤。他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角处,一缕刺目的猩红鲜血,正不受控制地缓缓渗出。他持剑的右手,在微微地、无法抑制地颤抖着,虎口早已崩裂,鲜血顺着“紫电”剑那华丽的剑柄,滴滴答答地落在破碎的石面上。他死死地、用一种充满了极度难以置信、以及滔天怨毒与怒火的眼神,盯着对面的少年,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李不言,同样站立着。他的脸色,也同样有些发白,呼吸比起平时,略显急促与粗重。他持刀的右手,虎口处同样崩裂,甚至伤势看起来比慕容铮更重一些,温热的鲜血,正顺着那古朴的刀柄,缓缓流下,染红了灰布缠绕的刀鞘,更在脚下的碎石上,晕开一小滩暗红。但他那略显单薄的身体,那根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青松。他的眼神,在经历了方才那石破天惊的碰撞后,非但没有丝毫涣散,反而变得更加平静,更加坚定,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闪烁着冰冷而纯粹的光芒。
平手?
无数人心中,下意识地冒出这个念头。
然而——
“噗——!”
慕容铮猛地身体一颤,再也无法压制体内那如同翻江倒海般狂暴乱窜的气血与那霸道反震之力造成的严重内伤,又是一口殷红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死灰之色,左腿一软,再也无法支撑,“噗通”一声,单膝重重地跪倒在了破碎不堪的擂台之上!他急忙用手中的“紫电”剑死死拄着地面,才勉强没有彻底瘫倒下去,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已彻底失去了再战之力!
而李不言,虽然也消耗巨大,外伤明显,却依旧如同标枪般,稳稳地站立在原地!身形甚至没有一丝摇晃!
高下——已判!
胜负——已分!
全场,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茫然。
北地年轻一代公认的第一剑,慕容世家倾力培养、寄予厚望的少主,慕容铮——竟然……败了!
败给了一个来历不明、年纪似乎比他还小、用的是刀而非剑的南国少年!
这结果,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颠覆了他们固有的认知与想象!
“铮儿!”
观礼台上,慕容卓猛地从太师椅上霍然站起!脸色铁青,双目圆睁,周身那属于化境高手的恐怖杀气,如同失控的火山,轰然爆发出来,席卷四周!他身边的慕容家护卫,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恶狼,瞬间眼神狰狞,纷纷握紧了腰间的兵刃,杀气腾腾地看向擂台之上的李不言!大有一言不合,便要一拥而上,将其碎尸万段的架势!
就在这千钧一发、局势即将失控之际——
“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如同带着奇异的魔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瞬间将那弥漫的杀气冲淡了几分。
只见玄真子长老缓缓站起身,目光平和地扫过杀气腾腾的慕容卓,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与整座天剑峰融为一体的磅礴威严,缓缓开口:
“胜负已分。”
“慕容公子技不如人,承让了。”
“此乃试剑大会擂台,规矩,不可废。”
这平静的话语,如同三颗冰冷的定魂钉,蕴含着论剑阁百年积淀的威严与力量,狠狠地钉入了慕容卓那几乎被怒火与杀意冲垮的理智之中。他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死死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噼啪的脆响。他死死地盯着玄真子,又猛地转向擂台上的李不言,那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然而,最终,那滔天的怒火与杀意,还是被更深的、对于论剑阁底蕴的忌惮,以及在此地、在天下英雄面前强行出手可能带来的、对慕容家声誉毁灭性打击的后果,给强行压了下去!他猛地一甩袖袍,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点的低吼,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擂台。
慕容铮挣扎着,用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抬起头,用那双充满了血丝、蕴含着无尽怨毒与屈辱的眼睛,死死地、仿佛要将李不言的灵魂都烙印下来一般,瞪了他一眼。没有留下任何狠话,因为任何言语在此刻的惨败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猛地转身,踉踉跄跄,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无比狼狈地、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擂台,回到了慕容家的阵营之中,立刻被族人扶住,喂下丹药。
李不言平静地注视着慕容铮那落寞而怨毒的背影,直到其消失在人群之中。他这才缓缓地、将手中那柄仿佛也因为方才那极致碰撞而微微发热的“不语”刀,重新归入那古朴的刀鞘之中。
“咔。”
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广场中,格外清晰。
这一战,他胜得并不轻松,几乎动用了此刻所能掌控的全部力量,甚至引动了“不语”刀深处那沉睡气息的一丝共鸣。外伤与内力的消耗都极为严重。但,这场胜利,却如同一次彻底的洗礼,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与尘埃尽数扫去。让他对自己选择的道路,对自己手中之刀,有了前所未有的、绝对的信心!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台下那些依旧沉浸在震撼中、神色各异的观众,越过脸色铁青的慕容卓,最终,清澈而平静地,落在了那位不知何时已重新展开玉扇、脸上恢复了几分慵懒笑意,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白无瑕身上。
接下来,
该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