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墟海无垠,死寂是它永恒的基调。

铅灰色的波涛,在李不言脚下温顺地分开,不带一丝涟漪,仿佛最忠诚的臣民,以绝对的静默迎接它们唯一君王的巡弋。没有风,没有浪声,只有那源自世界尽头的、低沉的嗡鸣,如同这片死亡之域缓慢而有力的心跳,永恒回荡。

“浪里飞”这叶扁舟,此刻已无需帆桨,甚至无需李不言刻意驱动内力。它仿佛成了他意志的一部分,是他延伸出去的肢体,只在他心念微动间,便沿着墟海深处那些常人无法感知的能量脉络与晦暗潜流,悄无声息地滑行。舟行海上,如笔走宣纸,流畅而精准,在这片广袤的铅灰色画布上,勾勒着唯有守门人自己能解读的轨迹。

他闭上双眼,并非休息,而是将灵觉彻底铺开,与整片归墟之海进行着更深层次的共鸣。那些曾经足以撕裂钢铁巨舰的能量乱流、那些能扭曲空间将人放逐至未知之地的褶皱,此刻在他浩瀚的感知中,清晰得如同自己掌心的纹路,温顺得如同溪流中的水草。他甚至能“听”到更遥远的地方,那些如同细微蚊蚋般、试图穿透灰雾窥探此地的意念波动——

除了刚刚被雷霆手段震慑、暂时蛰伏的影楼之外,还有几道微弱却异常执着的窥视,来自不同的方向,带着迥异的气息。一道透着大漠风沙般的干燥与贪婪,像是盘踞西域的沙蝎帮;另一道则更为隐晦、带着庙堂之高特有的算计与冰冷,或许源自中原那权力漩涡的中心,“上面”的眼睛;甚至,还有一两道更加飘忽、更加古老、难以辨明来历的意念,如同黑暗中闪烁的、带着不祥预感的萤火,若隐若现。

李不言并未立刻采取行动,心中亦无波澜。只要这些窥探者不越雷池半步,不试图挑战归墟的禁忌,他便暂且容忍他们的存在。守门人的首要职责是维系生死之间的脆弱平衡,如同天平的保护者,而非主动征伐、四处树敌的霸主。清除,只在逾越界限之时。

他的心神彻底沉入识海深处。那里,取代了以往内力金丹的,是一枚缓缓旋转、散发着苍白光芒的核心。这光核冰冷而纯粹,与外界无尽的归墟本源保持着完美的同频共振,每一次旋转,都吞吐着难以想象的寂灭之力。光核之中,不再是空无一物,而是有无数细微如尘、闪烁着微光的记忆碎片在沉浮、闪烁——

那不仅是历代守门人留下的、关于职责、力量运用与禁忌的冰冷传承,更有那些被归墟无情吞噬的古老文明、强大生命在彻底湮灭前,留下的最后、最强烈的精神印记。他仿佛一个站在时间长河终点的旁观者,目睹着一幕幕文明的兴衰与个体的绝望。

他看到了更多关于楼兰古国的细节碎片:那座建立在绿洲之上的辉煌之城,如何在地下发现了归墟力量的蛛丝马迹,从最初的敬畏,到逐渐滋生的野心,最终陷入疯狂,试图以凡人之躯驾驭、甚至扭曲那属于终结的法则。他看到了他们建造的巨大仪轨,如同贪婪的血管,强行抽取着墟海的力量,将那铅灰色的死亡气息融入他们的法术、他们的建筑、乃至他们的生命本身。最终,引火烧身,辉煌的城邦被自身汲取的力量反噬,从内部开始崩坏、腐朽,最终被流沙吞噬,只留下断壁残垣和萦绕不散的诅咒。那是试图窃取神火的代价,是僭越者必然的结局。

他也看到了苏芸冉身上那缕诡异“幽冥内力”的清晰源头——并非天生,而是源自楼兰末期一位位高权重的长老。在那位长老彻底被疯狂吞噬理智之前,他做出了一个绝望而自私的尝试:将自己体内那部分已然失控、扭曲的归墟之力碎片,以一种近乎诅咒的方式,强行剥离并转嫁了出去。而苏芸冉,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命运捉弄,成为了这股力量的承载体。这并非恩赐,而是一颗埋藏在她体内的、不定时的炸弹,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她自身功力的增长,这扭曲的碎片会不断侵蚀她的心智,扭曲她的内力,最终将她拖入与那位楼兰长老一样的疯狂深渊。

要化解它,必须找到她。需要以他此刻所执掌的、正统而纯粹的归墟本源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重新梳理、安抚那缕扭曲狂暴的碎片,引导其重归平衡,与苏芸冉自身的内力达成一种危险的共存。或者……更彻底的方法,是将其完全剥离。但后者风险极大,如同从血肉中剜去早已扎根的毒瘤,稍有不慎,便可能伤及她的经脉根本,甚至危及生命。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需要找到离开归墟,前往中原的方法。并且,他不能离开太久。

守门人与归墟之间的联系,玄奥而紧密,如同婴儿与母体相连的脐带,是力量的源泉,也是存在的锚点。离开归墟的范围越远,时间越长,他能调动的力量衰减便越剧烈,更关键的是,归墟本身那微妙的平衡,也可能因为“锚点”的远离而出现不可预测的波动。他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线”不仅束缚着他,也维系着这片死亡之域的某种稳定。

他睁开眼,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层层铅灰色的海水与空间阻隔,投向了遥远的北方。那是中原的方向,是人间烟火最鼎盛之处,也是苏芸冉最可能漂泊的方向。那抹记忆中的红衣,如同一盏微弱却顽固的灯,在他这片冰冷死寂的心海中,指引着一个温暖而危险的目标。

“需要一座‘桥’。”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墟海中消散,没有回音。

守门人的传承记忆之中,并非没有应对此种情况的方法。构建临时通道——以自身为媒介,引动归墟本源为核心,在空间结构相对薄弱的特定节点,强行打开一条通往外界相对稳定区域的短暂路径。这如同在坚固的墙壁上开一扇只存在片刻的小窗。

但这并非易事。需要对外界空间坐标有精确的感知,需要消耗不容小觑的本源力量,而且,通道极不稳定,存在时间有限,绝不能频繁使用,否则不仅消耗巨大,更可能对两界空间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

他驾驭着“浪里飞”,开始有目的、有计划地巡游在归墟那广袤而模糊的边缘地带。他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细细扫描、感知着与正常世界接壤处的空间结构,寻找着那些最薄弱、最适合作为“桥墩”的节点。这个过程缓慢而耗神,需要极大的耐心与对力量入微的掌控。

同时,他也在利用这段时间,更加深入地熟悉着守门人的其他权能。他心念微动,一道铅灰色的水柱便应念从海面升起,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在他指尖缠绕、盘旋,水柱中蕴含的寂灭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发出细微的、被侵蚀的滋滋声,其威力足以轻易蚀穿百炼精钢。他意念再转,身前一小片空间随之微微扭曲、凹陷,如同一张无形的嘴,将一道偶然生成、席卷而来的能量暗流无声无息地吞噬进去,没有激起半分波澜。

力量,浩瀚如海,近乎无所不能。

但每一次动用这份权能,他都比以往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身与归墟那根无形的“线”被剧烈地牵动、绷紧。运用越多,牵动越深,那冰冷的归属感便愈发强烈,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低语,提醒着他这份力量那不容抗拒的代价,以及他无法摆脱的、与这片死寂之地永恒的羁绊。

墟海之中,不计年月。

或许过了数日,或许只是几个时辰,在这片时间流速都显得暧昧不明的死域,李不言终于在一处相对平静的区域停下了“浪里飞”的巡弋。

这里位于归墟极其边缘的地带,铅灰色的海水呈现出一种近乎停滞的粘稠感,与外界那澎湃的生命之海仅有一线之隔。空间结构在这里显得格外纤薄、脆弱,如同被拉伸到极致的薄膜,隐约能“感觉”到外界对应的,似乎是南海某处极其偏僻、远离所有主要航线的海域,终年人迹罕至,连海鸟都鲜有踪迹。

“此地尚可。”他低声自语,做出了判断。这是构建“桥”相对理想的位置,既能减少对两界正常秩序的干扰,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构建通道的难度与能量消耗。

他立于船头,身形挺拔如孤峰,与脚下的小舟、身后无垠的死寂之海融为一体。他缓缓抬起双手,动作庄重而舒缓,并非运功发力,更像是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识海深处,那枚苍白的光核骤然光芒大盛,冰冷而纯粹的光辉仿佛要透体而出!一股精纯至极、源自归墟本源的法则之力,被他以自身意志为引导,从光核中缓缓抽取、汇聚于虚抬的双掌之间。

那力量无形无质,却让周围的空间开始微微震颤,铅灰色的海水以他为中心,荡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力量在他掌心汇聚、压缩、凝练,最终化作一枚约莫拳头大小、由无数道苍白光线交织缠绕、不断旋转跳跃的复杂符文。符文的核心,是一个不断生灭的奇点,象征着“门”的概念。

去!

他心念如电,悍然一动!

那枚承载着归墟权柄与空间法则的苍白符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与使命的箭矢,瞬间脱离他的掌心,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激射向前方那层无形的、分隔生死两界的空间界限!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巨响,没有能量爆炸的璀璨光芒。符文触及界限的瞬间,只发出一阵如同水滴滴入深潭的、极其轻微的空间涟漪。那涟漪以符文落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向外扩散,所过之处,铅灰色的墟海与外界碧蓝的海水之间,那层原本不可见的壁垒被强行扭曲、撕开——

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边缘不断扭曲波动、极不稳定的苍白光门,赫然出现!

光门内部,并非清晰的景象,只有无数扭曲流动的光影,仿佛通往一个万花筒般的迷离世界。唯有从中隐隐透出的、属于正常世界的阳光气息与鲜活的海风,证明着通道的另一端,确实连接着那片生机勃勃的人间。

通道已成!

但这扇“桥”脆弱得如同暴风雨中的蛛网,光门边缘的光芒明灭不定,显然维持不了太久。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着李不言输出的本源之力,也在考验着两界空间的承受能力。

李不言没有立刻踏入。他静静地站在光门前,回望了一眼身后那片无尽延伸的、铅灰色的死亡之域。目光似乎穿透了遥远的距离,落在了那片被柔和而永恒的白光笼罩的孤岛上。那里,是守门人的圣殿,是他责任的象征,是他力量的源头,也是……囚禁他灵魂的无形枷锁。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那古井不波的心境中,投下了一颗细微的石子。

是留恋这片绝对的掌控与死寂的安宁?还是抗拒再次踏入那纷扰复杂、爱恨交织的人间?

或许,兼而有之。

但他没有过多犹豫。苏芸冉体内那枚定时炸弹,流落在外可能引发灾祸的归墟碎片,以及内心深处那丝未曾完全泯灭的、对“李不言”过往身份的微弱牵绊,都在推动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息中混杂着墟海的死寂与光门透出的生机,滋味难明。随即,他心念一动,脚下那艘陪伴他许久的“浪里飞”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鸣,船身泛起涟漪般的光晕,随即化作一道凝练的流光,倏地没入他宽大的袖袍之中,消失不见。这是守门人对归墟之物的基本权柄,心之所至,物随念动。

然后,他一步迈出。

步伐坚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径直踏入了那道不断扭曲、仿佛随时会崩溃的苍白光门之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

并非肉体上的剧烈翻滚,而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质的失重与扭曲感!仿佛整个人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乃至灵魂意识,都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拉扯、揉碎、然后重组。周围是光怪陆离、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色彩与线条的疯狂流窜,时间和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识海中那枚苍白光核依旧稳定地旋转着,散发出冰冷的光辉,护持着他的核心意识不被这狂暴的空间乱流撕碎。

这感觉短暂而又漫长。

当那令人窒息的扭曲感骤然消失时,他已然置身于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

炽烈的、带着温度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带着浓郁咸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动了他灰旧的衣袍和斗笠的边缘。脚下,是碧蓝的、荡漾着粼粼波光的海水,温暖而富有活力,与墟海那铅灰色的死寂冰冷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身后,只有一望无际的、在阳光下闪耀的蔚蓝大海,海鸥在天际盘旋,发出清脆的鸣叫。哪有什么苍白的光门?哪有什么铅灰色的死亡之域?仿佛刚才那一切——墟海的死寂、守门人的权柄、那惊心动魄的空间穿梭——都只是一场漫长而离奇的幻梦,了无痕迹。

但,那绝非梦境。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识海深处,那枚苍白光核依旧在缓缓旋转,冰冷而稳定。更能清晰地感知到,一根无形无质、却又坚韧无比、冰冷刺骨的“线”,从光核深处延伸而出,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牢牢地系于身后那片“虚无”之中,系于那片永恒的归墟。这根“线”,是力量的通道,是回归的坐标,也是……束缚他灵魂的锁链。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身份,他的归宿。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在此久留。每一次呼吸人间的气息,那根“线”就仿佛绷紧一分,体内那浩瀚的归墟之力,虽然依旧庞大,却隐隐传来一种滞涩感,如同离开了水的鱼,虽未立刻死去,却已不再自在。归墟在呼唤他,或者说,在拉扯他。

他凌空而立,环顾四周。这里显然是南海的极深处,海水呈现出不见底的深邃蓝色,四周海天一色,看不到任何陆地的影子,也感受不到任何船只航行的气息。这是一片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他需要尽快找到陆地,确定自己此刻的精确位置。然后,寻找前往中原的途径——无论是搭乘船只,还是凭借远超常人的脚力与对方向的感知凌空飞渡。

他不再耽搁,身形一动,便如同挣脱了地心引力,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淡淡灰影,贴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向着大致是北方的方向,疾驰而去。守门人的力量让他在外界依旧拥有着凡人难以企及的速度与能力,足以踏波而行,御风千里。

然而,每一次力量的动用,无论是这看似简单的凌空飞驰,还是更细微的感知扩散,都让那根与归墟相连的“线”产生清晰的震颤,一股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剥离感与束缚感交织传来,提醒着他此刻的“非常态”,提醒着他那无法改变的、冰冷的归宿。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快意恩仇、纵横四海、了无牵挂的游侠李不言。

他是归墟的守门人,是行走在人间的禁忌,是身负枷锁的君王。

但他的路,必须走下去。寻找苏芸冉,化解她体内的隐患,清理那些流落在外、可能引起祸端的归墟之力碎片……这一切,都驱动着他,在这看似自由、实则处处受限的人间,继续前行。

身影如电,掠过广阔的海面,只在身后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瞬间便被波涛抚平的水痕。

无人知晓,执掌着万物终结之秘、拥有着近乎神魔之力的归墟守门人,已悄然重返这喧嚣的人世间。

宿命的回响,已在他踏出光门的那一刻,于人间悄然荡开涟漪。

而这涟漪将引向何方,唯有时间知晓。

李不言的身影在蔚蓝的海面上疾驰,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仿佛一道撕裂海风的灰色闪电。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由内而外透出的、与这片生机勃勃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冰冷气息。斗笠下的脸庞,没有任何重回人间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不易察觉的、对体内那根“线”的持续感知。

他飞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依旧是一片茫茫大海,看不到边际。但他并不焦急,守门人的耐心远超常人。他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去,细细感知着风带来的信息,海流的方向,甚至空气中那微乎其微的、属于陆地的尘埃与生机。

忽然,他心神微微一动。

在东北方向,极远之处,他的灵觉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那波动极其微弱,若非他灵觉敏锐远超凡人,几乎无法察觉。那并非自然的海风或洋流,更像是一种……人为的、带着某种特定频率的内力震荡,而且,这内力属性给他一种隐隐的熟悉感,似乎与他记忆中某个片段有所关联。

不是苏芸冉那带着归墟碎片特征的幽冥内力,而是另一种……阴柔、诡秘,带着一丝腥甜气息的力量。

他目光一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改变了方向,朝着那波动传来的源头,将速度再次提升,疾射而去!无论那是什么,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海域出现人为的能量波动,都值得探查。或许,能从中找到关于外界局势,甚至是苏芸冉下落的线索。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丝波动变得越来越清晰。同时,他也开始听到隐约的、被海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的呼喝与兵刃交击之声!

前方海面上,一场激斗正在上演!

只见一艘中等大小的商船,此刻正被三艘体型稍小、船首装着铁角、船帆上绘着狰狞毒蝎图案的快船围攻!那毒蝎图案,李不言有些印象,正是盘踞西域、势力触角偶尔也会伸向南海的沙蝎帮的标志!

商船显然已经过一番苦战,船帆破损,船舷上布满刀剑痕迹和烧灼的焦黑,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有商船护卫,也有试图登船的沙蝎帮众。还站着的人仍在浴血奋战,但显然落于下风,被压制在甲板一隅,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而刚才李不言感知到的那股异常内力波动,正是来自商船船尾处,一个被几名护卫拼死保护着的女子!

那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穿一袭水蓝色劲装,身段窈窕,面容姣好,但此刻脸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已受了内伤。她手中使一对分水峨眉刺,招式精妙,身法灵动,但内力似乎后继乏力,且带着一股奇异的阴柔毒性,正是李不言之前感知到的那股力量。她的对手,是两名沙蝎帮的小头目,武功路数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然是想生擒她。

“蓝蝎子!别再负隅顽抗了!乖乖交出‘那东西’,我们兄弟或可给你个痛快!”一名小头目狞笑着,手中淬毒的弯刀划向女子咽喉。

那被称作“蓝蝎子”的女子咬牙格挡,峨眉刺与弯刀碰撞,溅起一溜火星,她闷哼一声,又被震退半步,气息更加紊乱。

李不言凌空立于战场之外数百丈的空中,灰衣在海风中微微拂动,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厮杀。沙蝎帮,正是之前他感知到的、窥探归墟的势力之一。他们出现在这里,围攻这艘商船,目标似乎是那女子身上的某件东西?

他本不欲插手人间纷争。守门人的职责是守护归墟平衡,而非人间正义。

但,就在他准备漠然离去之际,那名叫做“蓝蝎子”的女子在格挡间隙,似乎因为力竭,怀中的一个锦囊被对手的刀风划破!

一道微弱的、但却让李不言体内苍白光核骤然一颤的熟悉气息,自那破裂的锦囊中逸散而出!

虽然极其微弱,几乎细不可查,但那气息……分明带有一丝归墟之力的特质!并非苏芸冉体内那种被扭曲的碎片,而是另一种感觉,更像是一件……长时间接触过归墟之力,或被其侵蚀过的……物品!

李不言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流落在外的归墟相关之物!

沙蝎帮的目标,竟是此物?!

他们如何得知?他们想用这东西做什么?

无数疑问瞬间闪过脑海。但无论如何,此物绝不能落入沙蝎帮这等野心勃勃的势力手中!否则,很可能酿成如同楼兰古国那样的惨剧,扰乱平衡!

就在下方,一名沙蝎帮头目眼疾手快,伸手便要去抓那从锦囊中掉出的、一块约莫拇指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隐隐有苍白纹路流转的奇异玉石!

“找死。”

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清晰地传入下方战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直接在他们脑海深处响起!

所有人,无论是拼死抵抗的商船护卫,还是凶神恶煞的沙蝎帮众,动作都不由自主地一滞,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如同梦魇的一幕——

那个即将抓住黑色玉石的沙蝎帮头目,他的手在距离玉石只有一寸之遥时,动作猛然定格!不是被点穴,而是仿佛他周围的那一小片空间和时间都被彻底冻结!然后,在所有人惊恐万分的注视下,那名头目连同他周围尺许范围内的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抹过,无声无息地、从头到脚,开始分解、消散,化作最细微的尘埃,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彻底消失在空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湮灭!

又是这神魔般的手段!

剩下的那名与蓝蝎子对战的头目,以及附近几名沙蝎帮众,吓得魂飞魄散,僵立在原地,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只有无边的恐惧淹没了他。

李不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商船的桅杆顶端。他依旧戴着斗笠,穿着灰衣,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众人。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块掉落在甲板上的黑色玉石上。感知确认,那确实是一件被归墟气息长期侵染的古物,虽然本身蕴含的力量已极其稀薄,但若落入懂得引动之法的人手中,依旧可能造成不小的祸患。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个惊魂未定、强撑着伤势、满脸骇然看着他的“蓝蝎子”。

“此物,从何而来?”他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必须回答的威严。

蓝蝎子看着桅杆上那道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又看了看刚才那名头目消失的地方,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恐惧,艰难道:“是……是从一座……沉没的古……古墓中……所得……”

“古墓?”李不言目光微闪,“何处古墓?与楼兰有何关联?”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块玉石上的归墟气息,与楼兰那种疯狂扭曲的风格有所不同,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来自一个更早接触,或者以不同方式接触归墟的文明。

沙蝎帮为何要抢夺它?他们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黑手?

宿命的回响,似乎在他重返人间的第一刻,就将他卷入了一场新的、与归墟之谜相关的漩涡之中。

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更深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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