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日头毒得很,唯独院门口那棵老槐树底下,攒着片浓荫。萧承嗣搬了张竹榻搁在树荫下,我铺了层粗布褥子,午后没事就蜷在上头歇晌,听着风吹槐树叶的“沙沙”声,倒比屋里的凉席还舒坦。
阿枣这阵子迷上了给医校的小石头当“小先生”。她把萧承嗣教的药材名编成顺口溜,“柴胡苦,黄芪甜,防风能挡风”,背得有模有样,小石头跟在她后头,学得认真,偶尔念错了,阿枣还板着小脸纠正,逗得林墨总往这边瞅,笑着说“阿枣比我还会教”。
这天正歇着,温庭远摇着蒲扇晃过来,手里还提着个小瓦罐,罐口飘着酸梅汤的甜气。“刚从李默那儿蹭了碗酸梅汤,想着你们准爱喝。”他把瓦罐往石桌上一放,自己先舀了一碗,“咕咚”喝了大半口,“舒坦!对了,他还说河西堡那片枸杞长得好,秋凉了就能摘果了。”
萧承嗣从药田回来,额头上全是汗,先拿起瓦罐舀了碗酸梅汤灌下去,抹了把嘴说:“还是老温你会享福。”说着往槐树下的竹榻边坐,拿过我手里的蒲扇,替我扇着风。
念安端着个竹篮从灶房出来,里头是刚摘的嫩黄瓜,顶花带刺的。“娘,刚从菜畦摘的,蘸酱吃正好。”他把黄瓜往石桌上放,又给温庭远递了双干净筷子,“温爷爷尝尝,比镇上买的鲜。”
温庭远拿起根黄瓜咬了口,脆生生的响:“还是自家园子种的得劲。说起来,前几日去镇西头,见王奶奶在给阿枣做新鞋呢,说等秋凉了穿正好。”
“王奶奶眼神不好,还总惦记着娃。”我心里暖乎乎的,“等鞋做好了,让阿枣给她磕个响头。”
正说着,阿枣拉着小石头从医校跑回来,两人手里各拿着朵刚摘的野菊,黄灿灿的。“奶奶!你看我们摘的花!”阿枣举着野菊往我面前凑,小脸上沾着点泥,“小石头说要把花插在药瓶里,摆在医校的案上。”
“好啊,”我笑着帮她擦了擦脸,“插在瓶里能香好几天呢。”
日头慢慢往西斜,槐树下的阴凉挪了位置,正好把竹榻又罩住。温庭远的酸梅汤喝光了,念安去灶房准备晚饭,萧承嗣靠在竹榻边,看着阿枣和小石头蹲在地上,用小石子摆药材的形状——一个摆柴胡,一个摆枸杞,摆得有模有样。
风从院门口吹进来,带着槐花香和药田的清苦气,还有远处镇里传来的吆喝声——是卖豆腐的王婶在喊“嫩豆腐嘞”,是张猎户在跟人说“今儿套着只肥兔子”。我看着眼前的光景,听着阿枣和小石头的笑闹声,突然觉得,这日子就该是这样的。
不用盼啥大富大贵,就守着这药庐,守着青柳镇的烟火,守着身边这些热热闹闹的人。槐下话闲,药田忙活,春去秋来,燕归燕走,一年又一年,踏实又安稳。
萧承嗣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眼里带着笑。我知道他也这么想。这药庐的春深,早不只是一季的光景,是刻在日子里的暖,是过了一年又一年,还会接着过下去的盼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