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一个下午,瓦盆村的大喇叭响了:“小杨丫家里来信了,到大队部领取。”
杨小丫正在黑泥塘边捡蝌蚪。她听见自己的名字,双手一松,搪瓷缸里的水和蝌蚪全洒了。她朝大队部跑去,小辫子在背后飞舞。
大队部里,王富贵正帮他爹整理新进的收音机。他看见杨小丫冲进来,衣服前襟都湿了,腿上沾满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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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娘来信了吗?”杨小丫站在门口,喘着气问。
王富贵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桌上的包裹。
包裹很小,用报纸层层包着,外面缠了麻绳。杨小丫拿起来摇了摇,有轻微的响声。
“我帮你拆开吧。”王富贵拿出他爹的剪刀。
“不用。”杨小丫把包裹藏在身后,“我要拿回家给奶奶看。”
王富贵挑了挑眉毛:“行吧,那我送你一个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递给杨小丫。
杨小丫摇摇头:“不要。”
王富贵愣住了。村里没有孩子会拒绝他的糖。那可是县城里才有的水果糖,甜得能让嘴巴变成五颜六色。
杨小丫抱着包裹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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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贵追上去,看见她往刘三奶家的方向跑。那个老太太在村里一直很神秘,据说会通灵,王富贵从来不敢靠近她家的石榴树。
但今天,他悄悄跟了上去。
刘三奶正在院子里晒草药。看见杨小丫跑来,她眯起眼睛笑了。
“三奶,帮我拆包裹。”杨小丫把包裹递给刘三奶。
刘三奶没有马上接,而是问:“为什么不自己拆?”
杨小丫低下头:“怕弄坏里面的东西。”
刘三奶接过包裹,小心地解开麻绳,慢慢展开报纸。里面是三个小布袋,红色、黄色和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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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贵从篱笆外看着,觉得奇怪。杨小丫家里很穷,她爹娘去城里打工三年了,怎么就寄了三个小布袋回来?
刘三奶打开红色布袋,倒出一朵干花:“这是你娘在城里种的玫瑰。”
打开黄色布袋,是几粒小小的种子:“这是养在城里的小鸡下的蛋,能孵出小鸡来。”
打开绿色布袋,是一片翠绿的叶子:“这是你爹在城里看到的梧桐树叶。”
杨小丫小心地摸着这些东西,眼睛亮了:“爹娘什么时候回来?”
刘三奶拍拍她的头:“玫瑰色还诸玫瑰,黄色还诸小鸡雏,青色还诸小碧梧。秋分前,准能回来。”
王富贵想不明白。就这些东西?没有糖果,没有新衣服,没有玩具?城里难道没有比这好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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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王富贵悄悄拿了家里的一盒彩色铅笔,去了杨小丫家。杨小丫正和奶奶在油灯下吃饭。
王富贵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我有彩色铅笔。”
杨小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富贵走进屋,把铅笔放在桌上:“你可以画玫瑰花,画小鸡,画树叶。”
杨小丫的奶奶笑了,指了指墙上。王富贵这才注意到,杨小丫已经把那些东西贴在了墙上。干花、种子和叶子,下面写着:爹、娘、家。字歪歪扭扭的,但很认真。
“你想画吗?”杨小丫问。
王富贵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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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趴在地上,用彩色铅笔画了一幅画。王富贵画了一辆汽车,说是杨小丫爹娘坐的。杨小丫画了瓦盆村的老槐树和黑泥塘。他们在画的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瓦盆。
“瓦盆是家的形状。”杨小丫说。
画完了,王富贵觉得他从来没画过这么好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