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等等我,我妈蒸的豆包,给你带的。”
十月的早晨,雾气笼罩着瓦盆村,黄明远骑着那辆旧自行车,载着一摞作业本,穿过刚收完玉米的田地。
又一次,县教育局的来信压在口袋里。
停下车,接过纸包,还是热的。“谢谢福来,你妈的手艺没得说。”
“今天周桂花要交朗诵比赛的稿子,我帮你拿着。”福来抢过作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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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教室,黄老师发现讲台已放了三个红薯和一个鸡蛋,每天总会有这样的小礼物,孩子们坐得笔直,只有最后排的吴老虎趴在桌上,梦游似的。
“吴老虎,昨晚上又帮你爷爷打场到半夜了?”
吴老虎猛地坐直,揉着眼睛:“没、没有。”几个同学偷笑。
“课本翻到第三十一页,我们继续讲比例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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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走进办公室,发现王富贵爹坐在那里,身边站着张主任,那个县三中的教导主任。
“黄老师,张主任又来请你去县城了,”富贵爹拍拍他肩膀,“这回开的条件更好了。”
张主任站起来:“黄老师,县三中新建教学楼,缺个数学组长,教师宿舍,户口关系,都给你办妥。”
黄老师沉默着取出水壶,烧水泡茶。上次拒绝已是春天,他以孩子们的约定为由推掉了。
“明年买电视,提前预约,”王富贵爹递过来一张纸,“我问过了,县城的信号好,能收到省台。”
窗外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
“这些孩子们有出息,”王富贵爹说,“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黄老师打开柜子,拿出那叠来信,扔在桌上:“这是第五封了。”
张主任敲了敲桌子:“县领导特批的名额,错过这次,可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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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师抿了口茶,目光落在窗外的田野上。“张主任,你看那边的田,刚收完的地,下一季准备种什么?”
张主任转头望去:“冬小麦呗,怎么了?”
“我看着这些孩子也像这片地,种下什么,就能收获什么。”
“所以啊,城里的学校条件好,教得也好,”王富贵爹插嘴,“你留这儿干啥?”
“我想说的是,这些孩子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他们求知若渴。周桂花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书,你儿子数学不好,却能算清价格账目。”
“你是说县城孩子学不好?”张主任声音拔高了。
“那倒不是,我想说的是,我在这里找到了自己意义。”
“所以呢?”张主任皱起眉头。
黄老师沉默了一会儿。“我只想守着一个村庄。”
“老黄,人得向前看啊,”富贵爹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不去县城,因为我已经在过我想要的生活。”
富贵爹瞪大眼睛,“那可是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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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黄老师,上次油印的月考试卷我誊好一份清晰的了,那蜡纸用得太久,印出来的都断断续续的,后面几页更是看不清。”
小麦递上一张描好的试卷底本,每个字迹清晰,连选择题的圆圈都一丝不苟地画得圆润。
黄老师眼睛亮了起来:“好,有了这个底本,明天就能重新刻蜡纸,给同学们印新试卷了,公社的油印机那么老旧,你这可帮了忙了。”
张主任看了看表:“老黄,咱把话说明白,到底去不去?”
黄老师拍了拍陈小麦的肩膀,又看向张主任:“我想留下,我喜欢这儿的孩子,喜欢这儿的田野,甚至喜欢这儿的咸菜馒头,县城什么都好,就是不是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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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位离开,黄老师掏出纸笔,把那五封县城来信,整理了出来,贴在了宿舍的墙上。
“想去的时候,提醒我为什么留下;不想去的时候,提醒我自己有过选择。”他自言自语道。
门外传来周桂花的声音:“黄老师,我把朗诵稿改好了。”
黄老师走出门,迎着秋末的阳光,他觉得自己已经按所想去生活,而不是按生活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