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锵——”
锣声响起,红灯笼照着临时搭的戏台子。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
穿着红色战袍的花木兰亮相了,嗓音铿锵,脚步有力。台下,村民们欢呼鼓掌,却没人注意角落里那个系着围裙的瘦弱姑娘。
“巧花儿,补好没。”后台的老师傅催促。
“好了好了。”刘巧花抬起头,把刚修补的盔甲递过去,“那个红穗儿我加固了,不会再掉了。”
台上,花木兰挥舞着长剑。
“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
巧花躲后台,目不转睛地看着,嘴里不出声地跟着顺,每个字,每个调调,她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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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丫头片子,老看戏弄啥,针线别扎歪了。”团主从后台走过,瞅了她一眼。
“团主,我记住唱词了。”巧花一边绣着花边,一边小声说。
“记住了能咋样,你是绣娘,不是唱戏的。”
张大姐,那个饰演花木兰的角儿,听到这话,走过来拍了拍巧花的肩膀:“丫头,有心了,晚上我教你识几个字,能帮我抄抄唱本儿。”
巧花马上坐直了:“真的?”
“真,”张大姐对团主说,“老徐,这丫头手巧,认点字没坏处。”
“你们的事,我不管,只要别耽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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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后,众人都睡了,油灯下,张大姐摊开一旧唱本,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个教巧花。
“这个是花,这个是木,这个是兰...”
巧花学得快,三个月后,她已经能认不少字了,还能帮张大姐抄写唱本。
“你为啥这么用功啊?”大姐问她。
巧花低头绣着衣袖:“我爹临终前说,女人不识字,一眼看不到前路。”
张大姐叹了口气:“你爹是明白人啊。”
“爹是教书先生,可惜没教几年书就病了,临走前,教会认识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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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巧花在后台给戏服上花,张大姐拿着唱本过来。
凝重。
“巧花儿,我要告诉你个事。”
“啥事,张姐。”
“团里要散了,团主年纪大了,说不动了,大家伙儿都要各奔东西。”
巧花手一抖,针扎到了手指,“那...那我怎么办?”
“你这手艺,去哪都饿不着。”大姐想了想,“要不,我带你去县城,那边有个成衣铺,我识的。”
巧花犹豫了,“可我...我想自己闯闯。”
张大姐惊讶地,“你一个姑娘家?”
“张姐,记得你唱的那段戏词嘛,这女子们哪一个不如儿男,我想试试。”
“好,那我给你写封介绍信,你带着去县城,找那家成衣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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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奶从梦里中醒来,发现自己靠在石榴树下睡着了,院里,秋末的风把石榴树上最后几个果子吹得摇摇欲坠。
“日头偏了。”喃喃自语,看了看天色。
她拄着拐杖慢慢起身,进屋拿出一个旧木盒,盒子里有一发黄的绣花手帕,一旧的戏班合影,还有一薄薄的小本子。
刘三奶翻开那本小册子,看到了里面稚嫩的字迹。那是她刚学识字时,用来练字的,最前面写着:
「我叫刘巧花
今年十七了
今天跟着戏班子来到了瓦盆
看了《花木兰》
台下的人可多
张姐穿着我绣的那身红战袍可神气了
她还夸我手巧,说要教我识字」
刘三奶抚摸那些字迹。几十年过去,她早已从一个戏班子的小丫头,到成衣铺的师傅,再到瓦盆村的三奶,教村里姑娘们绣花、染布,识字认药,一辈子没有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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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旧本子,她思绪万千,慢慢写下:
「我叫刘巧花
七十六,村里人都叫我刘三奶
年轻时在戏班子是绣娘,去过很多村,见过很多人
也缝过戏服,戏台子上的人穿着它唱出了我的梦想
一根针,一把花子,一些孩子,一辈子」
写完,她合上小本子,看向窗外,院子里的石榴树,最后几个石榴挂在枝头,红得发紫,就像是那年戏服上的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