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假结束了,苏文清要回县城上学。
清晨六点,程小芳就起来烙饼。她把面擀得薄薄的,撒上盐花,一张一张地烙好,用油纸包起来。鸡蛋煮了六个,剥了皮,也仔细包好。
“路上饿了就吃。”她把包裹塞进儿子的旧书包里,“到了学校给家里写信。”
苏文清坐在床沿上,望着窗外还没亮透的天空。
院门响了。
程小芳开门,是赵铁蛋。他穿着蓝布上衣,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箱。
“婶子。”他点点头,“我来检查一下文清的自行车。”
苏文清的那辆自行车已经骑了五年,链条松了,后闸也不太灵。赵铁蛋蹲在院子里,一声不响地修着。他调紧链条,换了刹车皮,又给每个螺丝都上了油。
“铁蛋,你吃饭没?”程小芳问。
“吃了。”他没抬头,专心地试着车闸,“走得早,不饿。”
苏文清站在门口看着。
“行了。”赵铁蛋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机油,“这下能骑了。”
他试了试车闸,又转了转脚踏板,确认没问题才停手。
“谢谢。”苏文清说。
“应该的。”
沉默。
程小芳感觉到了什么,找个借口进了屋。院子里只剩下两个年轻人。
“文清。”赵铁蛋终于开口,“那个……”
“不用说了。”苏文清打断他,“我知道的。”
“不是,我想说……”
“真的不用。”苏文清的声音很轻,“是我不好。”
赵铁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送你去车站。”他说。
“不用了,我自己能去。”
“路不好走。”赵铁蛋坚持,“昨晚下过雨。”
他点了点头。
程小芳从屋里出来,“路上小心。”她叮嘱道。
赵铁蛋推着自行车,苏文清背着书包,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巷子。
“你坐车上。”赵铁蛋说,“我推着走。”
“我能走路。”
“路滑。”
苏文清最终还是坐上了车后座。赵铁蛋推着车,走得很稳。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苏文清坐在后面,看着赵铁蛋的背影,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每次有人欺负他,赵铁蛋就会这样挡在前面。那时候他以为,这就是友谊。
两人继续走,路过村口的时候,看到吴老虎骑着摩托车从另一条路上过来。
“哟,苏秀才!”吴老虎停下车,“这是要去哪啊?”
“回学校。”苏文清简单回答。
吴老虎看了看他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
“赵师傅真是体贴啊,还亲自送行。”他故意拖长了“体贴”两个字。
赵铁蛋脸色一沉:“有事吗?”
“没事没事,就是看你们这样……挺有意思的。还有,铁蛋别忘了,厂里你自己的活。”
他发动摩托车,笑着走了。
苏文清感觉脸上发烫。
“别理他。”赵铁蛋说,“我们走。”
到了汽车站,班车还没来。站台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等了,大都是回城上班的人,还有几个学生。
赵铁蛋把自行车停好,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给你的。”他递过去。
苏文清打开看,是几个青皮,还有十几块钱。钱都是毛票和角票,叠得整整齐齐。
“青皮。”赵铁蛋说,“钱也拿着,买点文具什么的。”
苏文清拿着那包东西,感觉手在发抖。
“铁蛋……”
“班车来了。”赵铁蛋指了指远处,“你该上车了。”
苏文清回头看,确实有一辆班车正向这边开来。
“那我走了。”他说。
“嗯。”
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动。
“文清。”赵铁蛋突然说,“在学校好好读书。别的事,都别想了。”
“什么都别想?”
“都别想。”赵铁蛋的声音很坚定,“你还年轻,前面路长着呢。”
班车停了下来,售票员开始招呼乘客上车。
苏文清提起书包,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铁蛋。”
“怎么了?”
“没什么…路上小心。”
赵铁蛋愣了一下。
他上了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班车启动了,他透过玻璃看到赵铁蛋还站在那里,一直目送着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