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晌午,日头把瓦盆村的土路烤得冒烟。
苏文清在院里的槐树荫下画画。桌上一碗冰镇绿豆汤,碗壁上有水珠。
他没喝,只是画,画桌角一只一动不动的螳螂。
院门口传来一阵哄笑和脚步声。吴老虎被一群人簇拥着,从河边走过来,赤着上身,浑身的肌肉被汗水和阳光浸得油亮。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碗绿豆汤。
吴老虎直接拐进了苏家的院子。
苏文清的母亲从屋里出来,想说什么,但被吴老虎挡了回去。
吴老虎走到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文清。苏文清停了笔,抬头警惕地看他。
“渴了。”吴老虎像是在陈述。
苏文清下意识地按住了画纸的一角。
吴老虎笑了,他伸出食指,在冰凉的碗壁上轻轻一划,然后把沾着水珠的手指伸进嘴里。
“嗯。”他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转身就走。
“走了!喝啤酒去!”他对着院外的人喊。
笑声和脚步声远了。
苏文清看着吴老虎的背影,拿起桌上的碗,一口气喝完了。碗底磕在桌上,“咚”的一声。
桌角那只螳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走了。
傍晚,暑气散了些。
赵铁蛋走进院子的时候,苏文清正在收拾画具。
他肩上扛着一把刚修好的锄头,额上还带着汗,显然是刚从地里或窑厂回来。
“婶。”他先对屋里喊了一声。
然后才走到苏文清身边,他把扛着的锄头放下,靠在墙上。
苏文清的母亲端出两碗绿豆汤。
“铁蛋,喝一碗解解乏。”
“谢谢婶。”
赵铁蛋接过碗,坐到苏文清旁边的小板凳上。他喝得很快,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画完了?”赵铁蛋喝完,用手背擦了擦嘴,问。
“嗯。”苏文清应了一声,把画纸卷起来。
赵铁蛋的目光落在画纸上。上面是一只螳螂,缺了一条腿。
“怎么少条腿?”他问。
“飞了。”苏文清说。
赵铁蛋“哦”了一声,不再追问。
他看到了桌上另一个空碗。他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村里没有秘密。
两人沉默地坐着。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窑厂新来了一批泥,”赵铁蛋突然开口,“性子很烈,得使劲捶打,不然烧出来会裂。”
苏文清听着,没有插话。
“吴老虎力气大,”赵铁蛋继续说,眼睛看着地上的蚂蚁,“捶泥是把好手。”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苏文清。
“但他没耐心。捶两下就嫌累,剩下的活,还得别人来磨。”
苏文清卷画纸的手指,紧了起来。
赵铁蛋站起身,拿起靠在墙上的锄头。
“我回了。”他说。
“铁蛋哥。”苏文清叫住他。
赵铁蛋回头。
苏文清从画筒里抽出一张新的画纸,递给他。
“什么?”
“螳螂。”苏文清说,“腿是全的。”
赵铁蛋看着他,看了很久。
“不用了,我看见了就行。”
说完,他扛起锄头,转身走出了院子。
苏文清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张画。画上的螳螂,在夕阳的余晖里栩栩如生。
他慢慢地把画重新卷好,放回了画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