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气有些凉了，左向阳的修理社里却热气腾腾。
一台老旧的东方红拖拉机正架在修理台上，发动机盖子开着，黑乎乎的。左向阳趴在机器下面，手里拿着扳手，正在拧紧一颗松动的螺丝。
“向阳师傅，俺这车还能修好不？”花石头蹲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放心，小毛病。”左向阳从机器下钻出来，脸上沾着机油，“就是油泵有点问题，换个零件就好。”
“要多少钱？”
“连工带料，八十块。”左向阳擦了擦手，“后天来取。”
花石头咧嘴笑了：“向阳师傅就是实在，不像有些人，狮子大开口。”
左向阳笑笑，没接话。村里确实有人修车漫天要价，但他不愿意背后说人坏话。
“石头，你先回去吧，俺保证给你修好。”
花石头走后，左向阳继续忙活。修理社虽然不大，但设备齐全。除了各种扳手、钳子，还有一台小型车床，是他托战友从军区弄来的。
墙上挂着一张手写的价目表：换机油五块，修轮胎三块，大修发动机一百五……每项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正在专心干活，门口传来脚步声。
左向阳抬头一看，是马瘸子。
马瘸子五十多岁，左腿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脸上横肉很多，留着胡茬，看上去不太好惹。他在收破烂，但谁都知道不止是收破烂那么简单。
“向阳。”马瘸子走进来，四处打量着，“生意不错啊。”
“马叔，您怎么来了？”左向阳放下手里的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嗯。”马瘸子点了根烟，“俺有个生意想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生意？”
马瘸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价目表前面看了看。
“向阳，你这个修理社办得不错，村里人都夸你手艺好，人实在。”
“马叔过奖了。”
“不过啊，”马瘸子话锋一转，“光有手艺还不够，得有门路。”
“什么意思？”左向阳皱了皱眉。
马瘸子弹了弹烟灰：“你修车需要零配件吧？这些东西在县城买，贵得要死。俺这里有便宜货，保证比县城便宜一半。”
左向阳心里一动。零配件确实是个大头，如果能便宜一半，利润就高多了。
“什么样的配件？”
“什么都有。发动机零件，轮胎，轴承……你要什么俺有什么。”马瘸子神神秘秘地说，“而且都是好货，绝对不是假冒伪劣。”
左向阳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便宜的配件，来路肯定有问题。
“马叔，您这些货是哪来的？”
“你别管哪来的，”马瘸子有些不耐烦，“只管能不能用就行。我告诉你，县城好几个修理店都从我这拿货，从来没出过问题。”
“我能先看看货吗？”
“当然能。”马瘸子掐灭烟头，“我车就在外面，你跟我去看看。”
左向阳跟着马瘸子走到门外。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停在路边，车厢里用破布盖着什么东西。
马瘸子掀开布，露出一堆机械零件。轴承、齿轮、活塞……什么都有。
左向阳拿起一个轴承仔细看了看。东西确实是好东西，而且很新，几乎没怎么用过。
但是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
这些零件上都有编号，而且编号的格式很统一，像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马叔，这些零件……”
“怎么样？好货吧？”马瘸子催促道，“你要不要？不要就卖给别人了。”
左向阳仔细看了看几个零件上的编号，心里一凉。
这些编号他见过。
在部队的时候，军用车辆的零件就是这种编号格式。
这些很可能是从军区偷出来的。
左向阳的脸色沉了下来。
“马叔，这些东西我不要。”他把轴承放回车厢里。
“为啥不要？”马瘸子眯起眼睛，“嫌贵？价钱好商量。”
“不是价钱问题。”左向阳摇摇头，“这些东西来路不明，不能要。”
马瘸子的表情变了，原本还算客气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向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要这些货。”左向阳语气很坚决，“马叔，您还是找别人吧。”
马瘸子盯着他，过了半天才开口：
“向阳，你不懂这里的规矩。”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什么意思？”
“我马某人在这一带混了二十多年，什么人没见过？”马瘸子一瘸一拐地走近左向阳，“识趣的，大家都有钱赚。不识趣的……”
他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左向阳站得笔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马叔，我当了五年兵，什么样的威胁没见过？”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左向阳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不该拿的钱，不拿。不该做的事，不做。”
马瘸子被他的眼神震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但随即又恢复了凶相：
“好，很好。”他冷笑道，“向阳，你有种。不过我告诉你，在瓦盆村，不跟我合作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说完，他一瘸一拐地爬上三轮车。
“向阳，你好自为之吧。”
左向阳站在门口，看着那辆车远去。
他知道，自己可能惹上麻烦了。
左向阳回到修理社，继续修花石头的拖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