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赵铁蛋在那个下雪的午后,撞见吴老虎和苏文清一前一后地从废弃的老磨坊出来之后,瓦盆村就多了一些窃窃私语。
没人知道那天在磨坊里发生了什么。
但村里人最擅长的就是用想象力,去填补所有事实的空白。
于是,各种版本的流言,开始在女人们的炕头和男人们的酒桌上悄悄地流传。
“……听说没?吴老虎跟苏家那个秀才,好上了!”
“真的假的?那吴老虎不是挺爷们的吗?”
“谁知道呢?城里管这个叫……叫什么……‘玻璃’!听说都是这么玩的!”
“我的娘,那不是作孽嘛!”
吴老虎对这些流言,起初是不屑一顾的。
他觉得,嘴长在别人身上,他管不着,他吴老虎做事,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他依旧我行我素,酒照喝。甚至,他去磨坊找苏文清的次数,反而更多了,那是他对所有流言的公然挑衅。
但渐渐地他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最先表现出来的是生意上的伙伴。
镇上“夜来香”歌舞厅的张老板,以前见了他总是“吴老板长,吴老板短”地叫着,可现在,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酒桌上,也总有人明里暗里地拿“苏秀才”来开他的玩笑。
“吴老板,听说你最近口味变了?不喜欢我们这儿的姑娘,喜欢文静的了?”
吴老虎每次都用一两句荤话把对方顶回去,但心里那股火,却越积越旺。
他可以不在乎村里那些长舌妇的议论,但他不能不在乎这些生意伙伴的看法。因为这不仅关乎他的“面子”,更直接关乎他的“里子”。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发生在了镇上。
那天是腊月二十八,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大集,吴老虎开着车去给镇上的饭店送最后一批货。
他在饭店门口卸货的时候,遇到了镇上的一个竞争对手,外号叫“歪脖李”,两人因为抢生意,素来不和。
“哟,这不是吴大老板吗?”歪脖李带着几个小混混,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听说吴老板现在不爱江山爱美人了?还是个带把儿的美人?”
他身后的小混混们发出一阵哄笑。
吴老虎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李瘸子,”他从车上跳下来,冷冷地说,“嘴巴放干净点,想找事,我随时奉陪。”
“我哪敢找吴老板的事啊,”歪脖李阴阳怪气地说,“我就是好奇,那苏秀才的滋味,是不是比娘们还好?能把咱吴老板迷成这样?”
他这句话,又脏又毒。
吴老虎笑了。
他没说话,从路边默默地抄起了两个个酒瓶子。
“老虎!别冲动!”饭店老板想上来拉架。
但已经晚了。
吴老虎直接冲了上去。
“我操你妈!”
那是一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血战。
吴老虎一个人,对着歪脖李和他的四个手下,招招都往对方的头上和要害招呼。
他被打倒,又爬起来。脸上挂了彩,嘴角见了血,但他毫不在乎。他心里只有一个让这张臭嘴,永远闭上的念头。
最后,当警察赶到时,歪脖李已经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吴老虎被当场戴上了手铐。
临上警车前,他看到了人群里,闻讯赶来的赵铁蛋。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吴老虎看着赵铁蛋的脸,忽然咧嘴笑了。
他什么也没说。
但他知道,赵铁蛋懂了。
他这一架,不是为了苏文清。
他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吴老虎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丢的男人的面子。
春节前,吴老虎被抓走的消息,传开了。
苏文清是在除夕夜,从村里人的议论中,断断续续地得知了事情的起因。
那一夜,窗外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他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小屋里。
他画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头被困在笼里遍体鳞伤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