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巨像倒塌扬起的沙尘缓缓落下,如同为这场惨烈的攻防战拉下帷幕。基地内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臭氧、以及某种金属熔毁后的刺鼻气味。劫后余生的寂静,比之前的战斗更加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瘫坐在地,或靠着残破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赵猛丢开打空了的枪,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沙尘混合的污渍。云薇和沈渊瘫在控制台前,手指还在因过度操作而微微颤抖。李明抱着头,蜷缩在角落,似乎还未从那恐怖灵压的冲击中完全恢复。林风靠着指挥台,胸肋处的剧痛一阵阵传来,让他额头布满冷汗,但他仍强撑着保持清醒,目光紧紧锁定在伊莎贝拉身上。
苏小婉是第一个站起身的。她无视了自己手臂上一道被飞溅金属划出的血痕,快步走到基地的备用能源接口前,开始手动修复被震坏的部分线路,试图恢复最基本的照明和通讯。她的动作依旧精准,但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伊莎贝拉站在原地,手中的圣徽光芒已然收敛。她看着马库斯消失的地方,眼神复杂,有痛惜,有决然,也有一丝如释重负。她深吸一口气,转向众人,尤其是林风和苏小婉,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她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但语气坦诚,“马库斯……他曾经是一位忠诚的代行者。但在上一次对‘寂静之城’外围的侦查中,他被一种更隐蔽、更高级的‘腐蚀’侵染了心智,成为了它们安插在我们内部的‘坐标’和眼线。我接到的秘密指令,不仅是合作调查,更重要的,是找出并清除内部的腐化者。”
她抬起手,掌心托着一枚已经失去光泽、边缘浮现出细微黑色纹路的金属片,那是从马库斯残存的衣物中找到的。“这是‘寂静之城’守卫特有的‘烙印’,能潜移默化地扭曲携带者的意志,使其在不自知中为‘它们’服务。我之前所有的试探、秘密通讯,甚至对你们数据的兴趣,都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并找出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网络。”
云薇忍不住插嘴,带着质疑:“那你为什么不早说?非要等到这种时候?我们差点全军覆没!”
伊莎贝拉看向她,碧蓝的眼眸中没有丝毫躲闪:“因为我不确定,腐化者是否只有他一个。‘星语者’的职责要求我们在确认威胁完全清除之前,必须保持最高级别的保密,甚至……不惜牺牲暂时的信任。我很抱歉将你们置于险地,但这是唯一能引出他、并确保‘钥匙’信息不泄露的方法。”
“钥匙?”林风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忍着痛楚问道,“你之前通讯里提到的‘钥匙’,到底是什么?它出现了?”
伊莎贝拉的目光落在林风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钥匙’并非一件具体的物品。根据‘星语者’古老的预言和我们对‘星桥’仪式的解读,‘钥匙’是一种……特定的‘存在’或者‘状态’。它可能是一个人,一种特殊的能力共鸣,或者一个符合特定时空坐标的事件。而就在不久前,当林副科长你以‘承载’之力摧毁那个金属节点,引动这片沙漠沉寂灵脉产生微弱共鸣时……我们观测到了‘钥匙’出现的征兆。”
林风愣住了。他自己就是“钥匙”的一部分?或者说,他的能力是触发“星桥”的条件之一?
苏小婉此时已经恢复了部分照明,昏暗的光芒下,她的脸色格外凝重:“所以,你的真正目的,是利用林风的能力,开启所谓的‘星桥’?那‘星桥’之后,又是什么?‘归寂之眼’?”
“‘星桥’是‘万机之祖’继承者试图构建的、连接现实与某个……更高维度或者古老领域的通道。”伊莎贝拉解释道,语气带着深深的忌惮,“‘归寂之眼’很可能就是那个领域的主宰,或者一个足以吞噬现实的恐怖造物。它们的目的是通过‘星桥’,将‘归寂之眼’的力量或者说本体,接引至我们的世界。而‘钥匙’,就是打开这扇毁灭之门的工具。”
她顿了顿,看向林风的眼神带着恳切与决绝:“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但阻止的方法,并非毁掉‘钥匙’——那可能意味着……”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可能意味着林风的牺牲。“我们的目标,是抢先找到‘寂静之城’的核心控制点,在‘星桥’仪式启动前,利用‘钥匙’的特性,反向封闭或者……摧毁那个通道!”
真相如同沉重的冰山,缓缓浮出水面。他们不仅要面对外部的金属大军和神秘的“寂静之城”,还要在内部信任崩坏后,与一个目的复杂、手段强硬的“盟友”合作,去完成一个听起来近乎自杀的任务。而林风自己,更是成为了这场博弈的核心。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基地外呼啸的风声,如同呜咽。
“先处理伤势,修复基地。”苏小婉最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开始分派任务,“赵猛,协助沈渊检查防御设施损毁情况。云薇,重新校准传感器和通讯设备。李明,去休息,恢复精神。伊莎贝拉特使……”她看向对方,“请协助我处理林风和其他人的伤势,你的圣光在治疗方面应该有所建树。”
这是一种谨慎的、有限的重新接纳。信任不可能立刻恢复,但在共同的目标和现实的威胁下,合作必须继续。
伊莎贝拉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基地内忙碌起来。赵猛和沈渊开始清理金属残骸,修复破损的墙壁和能量节点。云薇一边骂骂咧咧地吐槽设备损毁程度,一边手脚麻利地进行抢修。李明在喝下艾琳娜递来的安神药剂后,沉沉睡去。
而医疗点这边,气氛则有些微妙。苏小婉先为林风重新检查了肋骨,加固了固定。她的手指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他的皮肤,冰凉与温热的对比让两人都有些不自在。林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消毒水和一种类似雪松的冷静香气。
“下次……别那么拼命。”苏小婉低着头,专注于手上的绷带,声音很轻。
“形势所迫。”林风笑了笑,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苏小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了无声的叹息。
轮到伊莎贝拉为林风注入圣光能量进行深层舒缓时,感受又截然不同。那圣光温暖而纯粹,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缓缓渗透进他受损的灵能回路和脏腑,驱散着淤积的痛楚和疲惫。但在这温暖之下,林风又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属于“星语者”的、冰冷而遥远的观测感,仿佛自己不仅仅是一个伤者,更是一个被研究的“样本”。
“你的‘承载’之力,非常特殊。”伊莎贝拉一边治疗,一边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风说,“它似乎能与这片土地下沉寂的古老灵脉产生某种共鸣……这或许就是‘钥匙’显现的原因。但也正因为如此,你必须更加小心。‘它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找你。”
林风沉默着,感受着体内力量的缓慢恢复,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夜幕再次深沉。基地经过紧急抢修,基本功能得以维持,但防御能力已大打折扣。众人聚集在相对完好的休息区,分享着所剩不多的压缩食物和净水。
经历了白天的生死搏杀和真相冲击,气氛依旧沉闷。云薇试图讲个笑话活跃气氛,却因为内容过于冷场而自己先尴尬地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风,忽然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张叶晚晴画的画——画着他们整个团队,背景是星空和沙漠,下方写着“回家”两个字。
他将画轻轻放在桌子中央。
“看看这个。”他的声音不大,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画面上,每个人物的神韵都被叶晚晴稚嫩的笔触捕捉,那是一种超越了语言的情感连接。尤其是那两个字——“回家”。
“我们答应过晚晴,要回去。”林风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伊莎贝拉身上,“不管前面是‘寂静之城’还是‘归寂之眼’,不管‘钥匙’是什么,我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完成任务,然后,回家。”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不是盲目的乐观,而是历经生死后沉淀下来的决心。
看着那幅画,看着画上彼此的模样和那两个字,赵猛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咧嘴),瓮声道:“对!风子说得对!管他娘的是什么妖魔鬼怪,干就完了!然后回家!”
云薇也用力点头,眼睛有些发红:“嗯!回家!我还要回去改进我的干扰器呢!”
连沈渊都推了推眼镜,低声说:“数据……支持尽快找到问题源头并予以解决,是提高生存率和任务成功率的‘最优解’。”
李明不知何时醒了,看着那幅画,用力擦了擦眼睛。
苏小婉看着画,又看了看林风,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柔和的光芒,但很快隐去。她站起身,恢复了指挥官的姿态:“既然如此,我们需要制定新的计划。伊莎贝拉特使,请你共享所有关于‘寂静之城’入口和‘星桥’仪式的已知情报。我们必须抢在敌人之前行动。”
伊莎贝拉看着那幅画,看着重新凝聚起士气的团队,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动容。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会将‘星语者’掌握的一切,与各位共享。”
信任的裂痕依然存在,前路的危险只增不减。但在“回家”这个最简单、也最强大的信念下,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将目光投向了沙漠深处那片更加浓郁的黑暗。
“寂静之城”,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