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只隐约传来东京街头的喧嚣和电梯运行的细微声响。
陈江漓再开口时，语气里的漫不经心淡去了些：“好”
这个字说得轻，却像羽毛在方清俞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她终于推开门走进家门，顺手将背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你那边很吵。”她边说边换上拖鞋，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
“涩谷嘛，人挤人。”陈江漓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在躲避人群，“陈藜枳非要来打卡这个网红电梯，结果自己挤得哇哇叫。”
方清俞能想象出那副画面——陈藜枳拽着哥哥的衣袖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陈江漓一边嫌弃一边又不得不护着她。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那你照顾好她。”
“说得像我有的选似的。”他轻哼一声，背景音里突然传来陈藜枳兴奋的惊呼，接着是日语广播的提示音。
“哥！电梯到了！快给我拍照！”陈藜枳的声音由远及近。
陈江漓叹了口气，对着话筒快速说道：“我先挂了啊，她烦死了。”
“等等——”方清俞下意识叫住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回来之前告诉我一声。”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很轻的笑：“怎么，要是那我偏不呢？”
“我不管！”她立刻反驳，耳根却悄悄红了，“我是怕你突然出现吓到我。”
“行。”他应得干脆，“到时候第一个告诉你。”
挂断电话后，方清俞在玄关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到客厅。
橙色的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亮痕。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江漓发来的照片——涩谷着名的全向十字路口，人流如织，夕阳给高楼镀上一层金边。
照片一角，能看见陈藜枳蹦跳的背影，和她举着的冰淇淋。
「下次带你来。」
简单的五个字，让方清俞的心轻轻飘了起来。她盯着屏幕看了好久，才慢慢打字回复：
「你说的。」
然后她将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几乎是立刻，聊天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很快，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嗯，不管赌约输赢，我都带你来。」
方清俞看着那行字，指尖微微发烫。
她故意没回，把手机搁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玻璃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落，凉意却压不住心底那点雀跃。
窗外暮色渐浓，她倚在梳妆台，忍不住又点开那张照片放大细看——陈藜枳扬起的发梢，背景里模糊的广告牌，还有照片边缘那只属于陈江漓的、虚握着手机的手。
「赌约是赌约」她慢慢打字，「这个是另外的价钱」
发送成功三秒后，视频邀请的界面突然跳了出来。
方清俞手一抖，差点碰倒水杯。
接通时屏幕那端晃动着涩谷炫丽的霓虹，陈江漓的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什么价钱？”他挑眉，镜头忽然转向下面——陈藜枳正扒着栏杆对马路摆pose，“这位才是我最大的开销。”
“我听见了！”陈藜枳猛地回头，沾着奶油的嘴角垮下来，“哥你完了，我要告诉妈你昨天熬夜打游戏！”
陈江漓把镜头转回来，方清俞看见他翻了个很明显的白眼：“随便告。”可手指却悄悄在镜头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个角度让他看起来难得有些柔软，发梢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方清俞笑出声：“活该。”
他忽然凑近屏幕，声音压低：“那你呢？要收多少？”
背景的喧嚣在那一刻变得遥远。
方清俞捏紧杯子，听见自己说：“看你表现。”
陈藜枳的脑袋突然挤进画面：“清清，补药相信他！千万不要！他表现超差的！刚才在电梯里还嫌我丢人——”
视频猛地切断，最后定格在陈江漓伸手去捂陈藜枳脸的瞬间。
手机安静下来，聊天框里静静躺着最后一条消息：
「她闹着要给你买纪念品，挑半天了」
附了张模糊的橱窗照片，各色招财猫举着前爪，在暖黄灯光下憨态可掬。
方清俞点开图片保存时，发现陈江漓悄悄把聊天背景换成了昨天她随手发的晚霞。
此刻那抹温柔的粉紫色铺满屏幕，像某种不动声色的回应。
她终于不再掩饰笑意，任由嘴角弯成柔软的弧线。
方清俞正想着要怎么回复，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陈藜枳发来的一连串照片——各式各样的招财猫，从传统的金色到俏皮的粉色，还有戴着蝴蝶结的限定款。
最后一张是陈藜枳鼓着腮帮子的自拍，背景里能看见陈江漓靠在店门边的侧影，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眉头微蹙却透着纵容。
「清清你说哪个好看呀！我哥说都差不多＞︿＜」
方清俞放大最后那张照片，注意到陈江漓右手还拿着喝了一半的咖啡，是她熟悉的那个蓝杯白盖的品牌。
她想起那天告别，他也是这样靠在咖啡厅外的栏杆上，手里拿着咖啡。
「左边第二个，穿和服的那个很特别」她回复道，顺手把陈藜枳的自拍保存了下来。
消息刚发出去，陈江漓的对话框就跳了出来：
「别听她的，她要把整家店都搬回去」
紧接着又是一条：
「刚才路过游戏厅，看到你上次说要的限定版」
附带的照片里，玻璃橱窗反射出他举着手机的身影，还有陈列在绒布上的游戏卡带。
方清俞认出那是她念叨了好久的塞尔达传说限定版，没想到他记得。
她心跳快了一拍，故意回道：「这么好心？该不会是买给你自己的吧」
「爱要不要」他回得飞快，后面跟了个冷哼的表情。
方清俞几乎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微微挑眉的样子。
她抱着靠枕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对话框里的“对方正在输入…”反复出现又消失，最后跳出来一句：
「伴手礼，给你带的，日本传统，别爱上我。」
「切……」
窗外最后一丝暮色沉入地平线，远处亮起的街灯像散落的星星。
方清俞把脸埋进靠枕里，感觉心跳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她点开相机，对着窗外朦胧的夜色拍了张照，故意只取景了楼下花园的一角。
「东京的月亮比较圆吗？」她配文发送。
这次陈江漓直接发了段语音。
背景音里有电车驶过的轨道声，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电流质感传来：“月亮不知道，但冰淇淋确实比较甜。陈藜枳非要试那个抹茶金箔，吃得满嘴都是。”
紧接着是陈藜枳的抗议：“我才没有！清清你别信他！”
方清俞反复听了三遍，直到语音里的每个语气都刻进心里。
她打开窗，晚风带着冬天的冷意拂过面颊。
手机相册里最新一张照片上，招财猫琉璃般的眼瞳倒映着东京的灯火，而橱窗反光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始终望向镜头的方向。
她轻轻敲下回复：
「那下次，要尝尝看」
手机安静了几分钟。
方清俞以为对话就此结束，正准备起身开灯，屏幕又亮了起来。
这次是陈江漓发来的一段视频——镜头先是扫过涩谷霓虹闪烁的街景，然后定格在一家复古游戏厅里。
陈藜枳正踮着脚在抓娃娃机前大呼小叫，而视频最后三秒，镜头不经意般转向旁边的展示柜，那盒限定版塞尔达卡带在灯光下泛着漂亮的金属光泽。
「她非要玩这个，已经浪费三千日元了」
「搞不懂。」
文字后面跟了个扶额苦笑的表情。
方清俞笑着点开收藏的表情包，发了只小猫用爪子拍打游戏机的动图过去。
「让她试试右边那台机器，角度比较好」
消息刚发送成功，陈藜枳的语音就轰炸过来：“清清！我哥他骗你的！他根本不会玩！还是你最好啦！”背景音里传来陈江漓冷淡的吐槽：“是你太菜，在一个能不能不说这么恶心的话？”
方清俞正要回复，聊天界面顶端突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整整半分钟，最后发来的却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知道了」
她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好久，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东京现在也在下雨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陈江漓的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下雨了」
附着一张从便利店屋檐下拍的照片，朦胧雨幕中的涩谷十字路口像浸在水彩画里。
照片角落，陈藜枳举着刚买的透明雨伞转圈，伞沿甩出一串晶莹的水珠。
方清俞走到窗边，拍下窗外被雨水濡湿的梧桐叶：
「这边也是」
这次陈江漓回得很快：
「我知道，菱城那边总下雨」
「麻烦死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方清俞却突然很想笑，他总是那个做什么事都喊累，连吃东西也不可避免的特别的人。
雨声渐密，她在渐暗的客厅里蜷在沙发上，屏幕的光映亮她带笑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