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初十,阳光难得地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将温暖洒向大地。
立春已过,空气中弥漫着万物复苏的清新气息。
菱城市中心公园里,一条蜿蜒的小道旁,垂柳吐露着嫩绿的新芽,柔软的枝条在微风中轻盈摇曳,如同少女梳理着长发。
小道旁,一条溪流潺潺流过,水声淙淙,清澈见底的溪水中,圆润的鹅卵石清晰可见。
胡虞书站在一棵最为婀娜的柳树下,柳叶拂过她的肩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泥土、青草和阳光味道的空气沁人心脾。
“就这里吧,”她满意地环顾四周,“空气清新,风景怡人。”
跟在她身后的久白秋,依言将肩上背着的画板卸下,轻轻放在草地上。
他熟练地从画夹里取出一张A4素描纸,固定在画板上,随口问道:“你美术作业还有多少没画?”
胡虞书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略带狡黠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今天不画作业了。”她顿了顿,眼中闪着期待的光,“你当我的模特怎么样?”
久白秋愣了一下,指指自己,有些不确定:“我吗?我可以吗?”
他并非对自己的外貌不自信,只是鲜少成为别人专注描绘的对象。
“当然可以!”胡虞书语气肯定,带着不容拒绝的雀跃。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小溪边的栏杆旁。
溪水更近了,能看见水底石子上的纹路。“这里背景好,光线也不错。”
久白秋依言站好,但心里还惦记着她的正事:“但你作业没画完,回头被老师批评怎么办?”
胡虞书摆摆手,一副豁达的模样:“哎呀,人生也不是只有写作业这一个选项嘛。站好站好,给你画帅一点!”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成一个取景框的样子,对着他上下移动,“你摆个姿势呗?别干站着。”
久白秋被她逗笑了,顺从地问:“摆什么姿势?胡大师指点一下。”
“嗯……”胡虞书歪着头想了想,“比如说,耍帅啊,或者趴在栏杆上假装看风景,要不平躺在草地上绽放四肢之类的也行!”
久白秋认真思考了一下她的建议,没有选择那些略显刻意的姿势,而是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了溪边的草地上。
他双手向后撑着身体,微微仰头,目光投向湛蓝如洗的天空,左腿随意伸直,右腿则屈起,膝盖指向天空。
他保持着这个放松的姿态,问道:“这样可以吗?”
“哇!完美!”胡虞书眼睛一亮,用力一拍掌,立刻拿起画笔,先是在纸上快速勾勒起大致的轮廓。
她全神贯注,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阳光透过柳枝的缝隙,在久白秋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微风拂过他细碎的黑发。
他保持着姿势,目光虽望向天空,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关注着那个为他作画的身影。
胡虞书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她觉得这次的手感前所未有的好。
她用力地描绘着每一个细节——随风摇摆的柳树枝条、远处横跨小溪的古老石桥、潺潺流动的溪水,以及,安静地坐在草地中央的久白秋。
画笔勾勒出他舒展的肢体,仰头时脖颈的线条,还有那侧脸上隐约可见的平静神情。
她几乎将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词汇都用在这次创作上——完美无瑕、栩栩如生、无与伦比。
终于,她自信地收起笔,长舒一口气,喊道:“久白秋!我画好了!”
久白秋闻言,立刻小跑过来,凑到画板前,仔细端详着那张A4纸。
画中的场景静谧而生动,尤其是那个坐在草地上的少年,确实捕捉到了他片刻的闲适。
“好好看。”他由衷地赞叹,语气里带着一丝惊喜。
“肯定好看啊,也不看看是谁画的!”胡虞书扬起下巴,带着小小的得意。
两人因为一同看画靠得极近,她一转头,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就在这时,胡虞书眼角的余光瞥见路边一条精力旺盛的布鲁斯(一只哈士奇)正被主人牵着奔跑,那狗突然挣脱了牵引,欢快地朝着她的方向冲来。
她措不及防,脚下一绊,惊呼一声“哇!”,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向前倒去——
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她直接扑进了久白秋的怀里。
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胡虞书的脸颊立刻飞上两抹红晕,热得发烫。
她慌忙站稳,看了眼那只已经跑远的、罪魁祸首的布鲁斯,低声说:“不好意思……”心里却像炸开了一朵烟花,噼里啪啦地乐开了花。
久白秋的手臂在她跌倒时下意识地扶住了她,此刻也有些不自然地松开。
“没关系。”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耳根也悄悄染上了粉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悸动。
短暂的沉默后,久白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那个,其实……”他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神有些游移。
“怎么了?”胡虞书抬起头,心脏怦怦直跳,带着一丝期待望向他。
久白秋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感受到彼此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但此刻,谁也没有勇气去轻易捅破。
有些感觉,朦胧着,或许更美。
“我们中午去吃什么?”胡虞书率先打破了这暧昧的沉默,转移了话题。
久白秋也顺势接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自然:“听说菱街附近那家新开的火锅店不错,这个天气吃正好驱寒。”
“好想法!”胡虞书表示赞同,开始收拾画具,
“你还要继续画作业吗?”
“画作业听着好奇怪……不过画吧画吧,”她叹了口气,“不然美术老师该念叨死了。”
“我陪你。”久白秋轻声说,伸手帮她拿起了画板。
小剧场
与此同时,在菱城市三巷口内一家名为“香缘沙县小吃”的平价小饭店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店内装修简单,没什么包间,几张桌椅摆放得紧凑。
靠墙的一桌,桌上摆着几盘近乎光盘的菜肴:青椒炒肉只剩下些辣椒和油汁,韭黄炒蛋还剩零星几点蛋花,紫菜汤见了底,一碗蛋炒饭也去了大半。
“诚哥——!”刘似成突然拖长了声音叫唤起来,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离,像是喝多了一样(实际上他们只喝了豆奶)。
他猛地扑向旁边的祝诚,一把抱住他,开始鬼哭狼嚎:“江少远飞东京潇洒,久白秋和程辞怀那俩家伙肯定又去约会了!偏偏独留我们两枝花……哦不对!”他纠正道,“是两棵草!孤苦伶仃地在这小饭店相依为命!这是何等的悲哀!何等的人间惨剧啊!”
祝诚正试图用筷子夹起青椒炒肉盘子里最后一片沾着油光的肉片,被刘似成这么一扑,手一抖,那片珍贵的肉片“啪嗒”一声掉在了油腻的桌面上。几乎是同时,一只苍蝇悠哉悠哉地飞过来,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肉片上,还挑衅似的对着祝诚展了展翅膀。
祝诚的神情瞬间凝固。
刚才他还觉得刘似成有点夸张,共情不了,此刻看着那片被苍蝇玷污的肉片,一股无名火“噌”地冒了上来。这简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小炒肉!”祝诚悲愤地大喊,一把将筷子摔在桌上,反手就和刘似成抱在一起,加入了“哭诉”的行列:“它跟江少一起飞往东京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的心!也跟着它一起死了!都怪那只破苍蝇!我绝不饶它!!!”
“兄弟!不!祝兄!”刘似成仿佛找到了知己,激动地松开怀抱,对着祝诚抱拳,脸上是找到同道中人的狂喜。
“刘兄!”祝诚也立刻抱拳回礼,表情庄严肃穆,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两人目光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们合力将一颗完整的、油光发亮的青椒,直直地插在了那碗剩余的蛋炒饭正中央,制造了一个简陋的“香炉”。
然后,两人并排蹲在桌前,面对着那碗插着青椒的蛋炒饭。
“我祝诚!生于十月二十七日!”祝诚朗声道,声音洪亮。
“我刘似成!生于七月十二日!”刘似成紧随其后,毫不示弱。
“我们在此立誓!”两人异口同声,神情无比认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突如其来、宛若古装剧的一幕,把店里其他顾客和老板都看呆了。
“喂?是菱城市警察局吗?我要报案……”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女顾客,颤抖着拿出手机,压低声音报警,“对对,就是三巷口那条街,里头唯一一家沙县小吃,你们快来……有两个年轻人好像……不太正常……”
店内其他人神色各异,有些胆小的赶紧付了钱匆忙溜走,有些甚至趁乱不付钱就跑了。
老板和厨师则警惕地从厨房拿出擀面杖,选择自卫,远远地看着这两人,生怕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过激行动。
“现在什么情况?两人都对着蛋炒饭拜上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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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辞怀上完厕所出来,客厅的电视正好开着电视正开着,播放着本地新闻:
“这里是菱城市晚间新闻,今日下午,三巷口内2号香缘沙县小吃发生一起奇案,两位约十七岁的男学生在店内疑似模仿桃园结义,行为异常,引发群众恐慌并报警,现已被警方带走,进行进一步调查和心理评估……”
程辞怀看着电视屏幕上熟悉的校服背影,瞳孔地震,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不是?祝诚和似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