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的裂痕像蛛网般蔓延，每一道裂痕里都渗出粘稠的黑雾，落地时化作滋滋作响的黏液，在水泥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吴起灵将韩舒芙护在身后，秦皇剑-红焰麒麟的剑柄被他攥得发烫，剑鞘上的麒麟纹仿佛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手腕爬上小臂，与血管里奔涌的麒麟血遥相呼应。
“这东西的邪气比刚才的‘影’重十倍。”韩舒芙从包里摸出三张黄符，指尖灵力流转，符纸边缘泛起淡淡的金光，“像是……把无数怨念压缩在了一起。”
话音未落，铜镜“哐当”一声炸裂。碎片飞溅的瞬间，一道黑得发亮的影子从镜中猛地窜出，落地时化作个高约三米的怪物——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整个身躯由无数面破碎的镜片组成，镜片边缘锋利如刀，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着张痛苦嘶吼的人脸，正是刚才被吴起灵击碎的那些“影”。
“嗬……”怪物喉咙里发出类似玻璃摩擦的怪响，无数面镜片同时转向吴起灵，镜面里的人脸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你以为……打碎的是影子？”
吴起灵瞳孔微缩。他发现那些镜面上的人脸正在变化，渐渐浮现出他记忆里的人——道观里严厉的师父、出任务时牺牲的前辈、甚至还有三年前没能救下的那个小女孩。他们的表情从痛苦变成怨恨，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师父说过，驱魔师最忌心有破绽。”吴起灵深吸一口气，麒麟血在胸口翻涌，灼热的感觉压下心头那丝异样，“这些镜花水月，骗不了我。”
“是不是镜花水月，试试就知道了！”怪物猛地向前一冲，无数镜片组成的手臂横扫过来，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镜片反射着周围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那些映在镜面上的人脸同时尖叫，声音里带着能动摇心神的力量。
韩舒芙立刻捏了个法诀，三张黄符同时飞出，在空中组成个金色的三角结界，堪堪挡住扫来的手臂。“滋啦”一声，结界与镜片碰撞的地方冒起白烟，黄符上的朱砂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它在吸收灵力！”韩舒芙脸色微变，“这怪物的镜片能反射并吞噬法术！”
吴起灵没动用法术，他选择了最擅长的方式。在怪物的手臂扫到面前的瞬间，他猛地矮身，躲过镜片的锋芒，同时右腿如钢鞭般甩出，带着千钧之力踹在怪物的膝盖关节处——那里的镜片相对稀疏，是刚才观察到的弱点。
“铛！”
一脚踹实，竟发出类似踢在实心铁块上的闷响。吴起灵只觉得脚心发麻，怪物却纹丝不动，反而借着他俯身的机会，另一条手臂猛地砸了下来，镜片边缘闪着寒光，眼看就要将他劈成两半。
“起灵！”韩舒芙惊呼出声。
吴起灵反应极快，借着踢击的反作用力向后翻滚，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刚才他落脚的地方，水泥地已经被镜片划出三道深沟，碎石飞溅。他刚站稳身形，就见怪物的胸口突然裂开个大洞，无数细小的镜片像子弹般射了过来。
“秦皇剑-红焰麒麟！”
吴起灵不再留手，猛地抽出长剑。炽烈的红光瞬间爆发，形成一道半圆形的屏障，射来的镜片撞上红光，立刻像冰雪遇火般融化，连一丝青烟都没留下。这把剑本就是至阳至刚的法器，对这种阴邪的镜魇有着天生的克制力。
“不可能……”怪物的声音里带着惊恐，无数镜片组成的身躯开始颤抖，“为什么你的阳气……比记载中强这么多？”
吴起灵没回答，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怪物。刚才那一剑爆发的阳气，让怪物胸口的裂口没能立刻合上，他隐约看到裂口深处，有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像是被无数镜片包裹着，正在痛苦地挣扎。
“它的核心在里面！”吴起灵突然喊道，“舒芙，帮我牵制住它的动作！”
“明白！”韩舒芙立刻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罗盘，灵力注入的瞬间，罗盘指针疯狂转动，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那些原本漂浮在怪物周围的镜片碎片，像是被无形的线拉住，动作明显慢了半拍——这是韩家祖传的“锁灵盘”，能暂时禁锢邪祟的行动。
就是现在！
吴起灵脚下发力，整个人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他没有直接攻击怪物的胸口，而是借着锁灵盘造成的滞涩，侧身绕到怪物身后，秦皇剑-红焰麒麟带着灼热的红光，斜斜向上劈出。
“嗤啦！”
红光如刀，瞬间劈开怪物背后的镜片防御。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无数镜片同时炸裂，露出里面那团被包裹的白影。直到这时，吴起灵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邪祟，而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
“是她？”吴起灵心头一震。这女孩正是三年前他没能救下的那个，当时因为他判断失误，让女孩被厉鬼附身，最后只能忍痛将其斩杀。这件事成了他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没想到竟被镜魇当成了破绽。
“嗬……你舍得下手吗？”怪物的声音带着蛊惑，那些炸裂的镜片碎片在空中重新凝聚，化作无数把锋利的刀，悬在女孩头顶，“杀了它，你的愧疚就永远抹不掉了……”
韩舒芙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吴起灵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她知道这个女孩对他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作为驱魔师永远的遗憾。
“起灵，那不是真的！”韩舒芙急声喊道，“是镜魇在利用你的记忆！”
吴起灵的眼神挣扎了一瞬，随即变得无比坚定。他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驱魔师手中的剑，既要斩邪祟，也要斩心魔。”
“我确实愧疚。”吴起灵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麒麟血在体内疯狂燃烧，让秦皇剑-红焰麒麟的红光愈发炽烈，“但我更清楚，让逝者安宁，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话音未落，他突然反手一掌拍在自己胸口。一口精血喷在秦皇剑-红焰麒麟的剑身上，原本只是泛红的剑身瞬间燃起熊熊火焰，火焰呈诡异的赤金色，那是麒麟血与阳气结合的极致形态。
“破妄！”
吴起灵大喝一声，长剑横扫。赤金色的火焰如潮水般涌出，没有伤到那团白影分毫，却将周围的镜片刀尽数焚毁。火焰顺着怪物的躯体蔓延，那些映着人脸的镜片在火焰中发出痛苦的哀嚎，一个个碎裂、消散。
“不——！”怪物发出最后的嘶吼，无数镜片突然向内收缩，想要将那团白影彻底吞噬。
吴起灵岂能让它得逞？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快如闪电般抓住那团白影，右手长剑带着赤金色火焰，狠狠刺入怪物胸口最深处。
“滋啦——”
火焰瞬间引爆了怪物的核心，整个身躯在赤金色的火焰中剧烈燃烧，无数痛苦的嘶吼渐渐平息，最后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直到怪物完全消失，吴起灵才松开抓着白影的手。那团白影在月光下渐渐清晰，正是三年前那个女孩的模样，只是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了痛苦，反而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大哥哥，谢谢你。”女孩的声音很轻，像风一样，“我终于可以走了。”
白影化作点点星光，缓缓升入夜空。吴起灵望着星光消失的方向，默默握紧了拳头。这一次，他没有遗憾。
“结束了？”韩舒芙走上前，看到他手臂上的麒麟纹已经褪去，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刚才那口精血对他消耗不小。
“还没。”吴起灵摇摇头，看向井口。刚才怪物出现的地方，地面裂开了个一米宽的黑洞，黑洞深处隐约能看到翻涌的黑色海水，正是之前在镜片里看到的“镜海”。“这东西只是镜海派来的先锋，真正的源头在下面。”
韩舒芙探头看了一眼，黑洞里传来刺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们要下去？”
“必须下去。”吴起灵把秦皇剑-红焰麒麟插回剑鞘，活动了一下肩膀，“如果不堵住镜海的裂口，会有更多‘影’跑出来，到时候整个城市都会陷入混乱。”
他转头看向韩舒芙，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下面太危险了，你……”
“我跟你一起去。”韩舒芙打断他的话，语气异常坚定，“别忘了，我不仅是韩氏集团的总裁，也是韩家的继承人，驱邪除祟本就是我的责任。”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的麒麟血能镇邪，我的灵力能辅助你，我们一起去，胜算更大。”
吴起灵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嘴上却故意板着脸：“到了下面，一切听我指挥，不许逞强。”
“知道啦，吴大师。”韩舒芙忍不住笑了，从包里拿出两个手电筒和一瓶特制的驱虫水，“早就准备好了。”
吴起灵接过手电筒，打开开关，光柱刺破黑洞的黑暗，隐约能看到洞壁上有可供攀爬的石缝，像是人为开凿的。他率先跳了下去，落地时稳稳站住，然后抬头对上面伸出手：“下来吧，我接着你。”
韩舒芙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吴起灵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刚打完架的灼热感，让她莫名安心。她轻轻一跃，落在他怀里，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麒麟血的特殊气息。
韩舒芙的脸微微发烫，连忙站稳身形，假装整理头发：“下面……好像有声音。”
吴起灵也听到了。黑洞深处传来隐约的海浪声，还有无数人低声啜泣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冤魂被困在海底，永无宁日。他握紧秦皇剑-红焰麒麟的剑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走。”
两人并肩向黑洞深处走去，手电筒的光柱在前方摇曳，照亮了布满青苔的石壁和散落的白骨。越往里走，海浪声越清晰，寒意也越来越重，连吴起灵身上的麒麟血都开始隐隐发烫，显然是感受到了强烈的邪祟气息。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空间。这里像是个天然的溶洞，中央有个圆形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正缓缓翻涌着，刚才听到的海浪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水潭周围立着八面巨大的铜镜，镜面正对水潭，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正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这是……聚阴阵。”韩舒芙看着那些铜镜，脸色凝重，“用八面铜镜吸收月光阴气，注入镜海，难怪下面的邪祟会这么强。”
吴起灵的目光却落在水潭中央。那里漂浮着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花瓣上都镶嵌着无数细小的镜片，正反射着铜镜的绿光，显得妖异而美丽。而在莲花中央，坐着个穿着古装的女子，长发及腰，面容模糊，周身环绕着浓郁的黑雾。
“终于……有人来了。”女子的声音响起，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空灵而诡异，“我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了。”
黑雾缓缓散去，女子的面容渐渐清晰。当看清楚她的脸时，吴起灵和韩舒芙同时愣住了。
那女子的脸，竟然同时有着他们两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