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远方被捕入狱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本就不大的圈子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他苦心经营的“大善人”形象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黑心商人”、“杀人犯”、“邪术师”等令人不寒而栗的标签。媒体虽然未能披露全部细节,但劣质石棉瓦、六条人命、陷害大学生、指使手下行凶等核心事实已然曝光,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强烈谴责。
槐荫巷似乎也随之安静了许多。云清朗、王二狗等人虽然为李默讨回了公道,也为那六条枉死的冤魂伸张了部分正义,但心情却并未感到多少轻松。毕竟,这场胜利的背后,是太多触目惊心的黑暗与血腥。
这日,王二狗正叼着根草,蹲在院门口看着闪电和云霄玩耍,一个在监狱系统有点门路的“狐朋狗友”神神秘秘地找上门来,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狗哥,里面出大事了!”那人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惧和八卦的兴奋,“就前两天,刘志刚那老小子,不知怎么买通了里面的人,趁放风的时候,找人把郑远方的腿给打断了!右腿,跟你保出来那个大学生一样,胫骨骨折!”
“啥?!”王二狗惊得嘴里的草都掉了,“刘志刚把郑远方的腿打断了?!他们不是都关里面了吗?怎么还能搞出这事?”
“嗨,有钱能使鬼推磨呗!刘志刚虽然倒了,但之前藏下的家底估计还没掏干净,在里面照样能疏通关系。”那朋友咂咂嘴,“不过他也没好果子吃,这事闹得挺大,狱方追查下来,他肯定得加刑,说不定还得换到更严的监区。”
王二狗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报复来得也太快太狠了!他还没来得及感慨,那朋友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更加诡异:
“但这还没完呢!郑远方那老狐狸,也不是吃素的!他腿刚接上,打着石膏呢,不知怎么也运作起来,就在昨天晚上,找人……把刘志刚的右手给剁了!”
“剁……剁手?!”王二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上来。他虽然也混过江湖,但这种发生在监狱高墙之内、如此血腥直接的互相残杀,还是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可不是嘛!听说现场那叫一个惨……刘志刚那右手,算是彻底废了。”那朋友缩了缩脖子,“这两人……是有多大仇啊?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死不休的?”
送走报信的朋友,王二狗回到院里,把这事跟云清朗和陈默一说,两人也都皱起了眉头。
王二狗百思不得其解,挠着头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俩人都已经进去了,等着判就完了,怎么还跟斗鸡似的往死里掐?刘志刚举报郑远方,可以理解是报复。可郑远方这都被抓了现行,证据确凿,他不想着怎么减刑,还有心思去剁刘志刚的手?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就因为生意上的竞争?”
陈默沉吟道:“生意竞争可能只是导火索。根据吴忠实的供述和刘志刚之前的暗示,这两人似乎都懂得一些邪门歪道。或许,他们之间的恩怨,远比我们看到的商业斗争要复杂和阴暗得多。可能涉及到术法上的克制、反噬,或者某些我们不知道的隐秘冲突。”
云清朗的目光显得更为深远,他缓缓道:“二狗,你忘了刘志刚之前说过的话吗?他怀疑郑远方背后藏着更脏的东西。而郑远方,显然也知道刘志刚掌握着他的某些命门。他们就像是两条互相咬着尾巴的毒蛇,都知道对方致命的弱点。如今一同落网,失去了外界的屏障和缓冲,积压的恐惧、怨恨和那种‘你知道的太多’的杀机,便在监狱那个特殊的环境里彻底爆发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漠:“这种仇恨,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商业恩怨。更像是……同行是冤家,更何况是两个行走在黑暗边缘、都试图吞噬对方的‘同行’。他们都不允许对方活着,尤其是以‘知情者’的身份活着。断腿、剁手,不过是这种你死我活关系的残酷体现罢了。”
王二狗听得似懂非懂,但也能感受到那两人之间那股扭曲至极、不死不休的戾气。他打了个寒颤,嘟囔道:“真是两个疯子……还好都给关进去了。”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背着卡通小书包的云霄放学回来了。小家伙今天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不像往常那样扑向闪电或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万小雅敏感地察觉到儿子的情绪,蹲下身柔声问道:“霄儿,怎么了?在学校不开心吗?”
云霄抬起小脸,闷闷地说:“妈妈,郑大强转学了。”
“转学了?”万小雅有些意外,“为什么呀?”
“因为……因为学校里其他小朋友都说他……”云霄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都不跟他玩了……还有人在他背后扔小石子……他今天上午就没来,老师下午说,他爸爸妈妈给他办转学手续了。”
稚嫩的童声,说出的却是如此沉重的事实。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云清朗、王二狗、陈默,连同万小雅,都沉默了下来。
大人的罪孽,如同蔓延的墨汁,无可避免地沾染到了无辜的孩子身上。郑大强那个曾经有些霸道、爱炫耀的小胖子,如今却要因为父亲犯下的滔天罪行,承受来自同龄人的排斥、孤立甚至欺凌,被迫离开熟悉的环境。
王二狗张了张嘴,想骂郑远方造孽,却又觉得在孩子面前说不出口,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云清朗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语气平和却带着力量:“霄儿,郑大强的爸爸做了错事,受到了惩罚。但郑大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一个小朋友,是不对的。你能明白吗?”
云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万小雅将儿子搂进怀里,心情复杂。她既为李默沉冤得雪、恶人伏法而感到欣慰,又为郑大强这个无辜孩子的遭遇感到一丝不忍和悲哀。
陈默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这就是犯罪的代价,不仅毁了自己,也会毁掉整个家庭。希望郑大强到了新的环境,能摆脱阴影,健康成长吧。”
夕阳的余晖洒满小院,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远处隐约传来巷子里孩子们追逐嬉戏的笑声,与院中这略显沉重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远方与刘志刚在监狱里血腥的互相残杀,以及郑大强因父亲罪行而被迫转学的消息,如同两记沉重的警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它提醒着人们,罪恶的涟漪会扩散得很远,波及许多无辜的生命。而正义的实现,虽然大快人心,但其过程与后果,往往也伴随着残酷与伤痛。
槐荫巷的故事,似乎总是在平静与波澜中交替。而生活,就在这善与恶、罪与罚的交织中,继续向前流淌。云清朗等人知道,他们的使命,或许就是在这流淌的河流中,尽可能地去涤荡污浊,守护那一方难得的宁静与善良。只是不知道,下一次的风雨,又会何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