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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第一次推开阁楼出租屋的门时,闻到的是一股混杂着灰尘、霉菌和旧木头的味道。房东是个寡言的老太太,只说这屋子便宜,适合图清静的人。林月刚毕业,在城郊的设计公司找了份实习工作,薪水微薄,这位于老城区深处、爬满青藤的三层小楼,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阁楼很小,斜顶下勉强隔出卧室和小客厅。最显眼的家具是靠着斜墙的一个老式衣柜,深棕色的樟木材质,边角磨损得露出浅色木纹,柜门上雕着模糊的缠枝莲纹,拉手是两个冰凉的铜环。林月打开衣柜时,那股独特的樟木味更加浓郁,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陈腐感,像是把几十年的光阴都锁在了里面。内壁贴着几张泛黄的婴儿画报,边角卷起,画面上胖嘟嘟的婴儿笑容僵硬,眼神空洞,让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这衣柜是以前的租客留下的,结实得很。”老太太在一旁说,眼神掠过衣柜时,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姑娘,晚上睡觉别靠着衣柜太近。”

林月没太在意,只当是老人的迷信。她把带来的衣服挂进衣柜,空荡荡的柜体发出沉闷的回响。搬家的疲惫让她很快入睡,阁楼的夜晚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猫叫和远处火车驶过的轰隆声。

直到一周后的某个深夜,她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惊醒。

是从衣柜方向传来的。

嗒……嗒……

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很轻,很有规律,就像有人在里面翻身。林月的心猛地一缩,屏住呼吸。阁楼里没有别人,难道是老鼠?但那声音太有节奏了,更像是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不敢开灯,只能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盯着那个巨大的黑色轮廓。衣柜静静地立在那里,柜门紧闭,没有任何异常。可那声音还在继续,伴随着轻微的木板挤压声,仿佛衣柜里真的躺着一个人,正不耐烦地翻动着身体。

林月吓得浑身发冷,用被子蒙住头,直到后半夜那声音才消失。第二天早上,她鼓起勇气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她的衣服整齐地挂着,婴儿画报依旧泛黄,没有任何痕迹。她安慰自己,一定是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但那声音并没有消失。

接下来的每个深夜,当林月熄灯入睡后,衣柜里总会准时传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布料摩擦声。有时轻,有时重,有时像叹息,有时像低语。她开始害怕夜晚,害怕那黑暗中默默“陪伴”着她的衣柜。她甚至试过在衣柜门前放一把椅子,或者用行李箱顶住,但第二天早上,椅子和行李箱总是好好地待在原地,而那声音,依旧如期而至。

她向房东老太太提起,老太太只是摆摆手,眼神躲闪:“老房子就这样,木头收缩发出的声音,别自己吓自己。”

林月不信。她对这衣柜的恐惧与日俱增,却又无法搬走——押金和下一个月的房租已经交了,她没钱再找别的地方。她只能在白天尽量不去看衣柜,晚上则缩在床角,用最大的意志力对抗那深夜里的异响。

改变发生在一个暴雨的夜晚。

窗外电闪雷鸣,雨点狠狠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月被雷声惊醒,心脏狂跳。就在这时,衣柜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甚至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稠感,像是有人在水中翻动被褥。

她猛地坐起身,借着一道闪电的光,看到衣柜的门缝里似乎渗出了一丝微弱的、泛着青白的光。

林月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那光很淡,像月光被水稀释过,从门缝下缓缓流淌出来,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诡异的光晕。

布料摩擦的声音还在继续,伴随着一种低沉的、类似哼唱的声音,不成调,却让人头皮发麻。

好奇心和恐惧像两条毒蛇,在她心里撕扯。她知道应该立刻逃离这个房间,逃离这栋诡异的阁楼,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房间。就在那一瞬间,林月看到衣柜的门……似乎没有关严,露出了一道半指宽的缝隙。

而透过那道缝隙,她好像看到了……一张床?

不可能。衣柜里怎么会有床?

她揉了揉眼睛,怀疑是闪电造成的错觉。但那道青白的光还在,布料摩擦声也未停止。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挪向那个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衣柜。

每走一步,她的心脏都像是要跳出胸腔。樟木的味道变得异常浓烈,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腐朽花瓣的甜腻气味。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铜拉手,犹豫了很久,终于猛地一拉——

柜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里面没有她的衣服。

衣柜深处,原本应该是柜体背板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暗格。暗格的边缘是粗糙的木板,显然是后来被人刻意凿开的。而透过这个暗格,林月看到了令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里面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墙壁同样是樟木材质,而在空间的尽头,竟然摆放着一张床。

一张与她卧室里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单人床。

床上铺着破旧的花棉被,被子下躺着一个人。

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林月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床脚上,疼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她的眼睛却无法从那暗格里移开。

床上的“她”背对着她,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和她的发型分毫不差。身上盖着的花棉被,边角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整个场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是她卧室的镜像,被压缩进了这个小小的衣柜暗格里。

“你是谁?”林月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回答。

布料摩擦声停了。暗格里的“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微微一动。

林月吓得魂飞魄散,只想立刻关上柜门,逃离这里。但她的手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无法移动。

就在这时,床上的“她”慢慢地、慢慢地,开始转动身体。

林月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那个“自己”一点点转过身来。花棉被滑落了一些,露出了脖颈,皮肤苍白得像纸。

然后,是脸。

当那张脸完全转过来时,林月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捂住了嘴巴。

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轮廓、五官的位置分毫不差,但那脸上……没有任何五官。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张光滑的、苍白的面皮,像一个制作粗糙的人偶面具。

“她”静静地“看”着林月,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但林月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视线正笼罩着她,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暗格里的“她”缓缓地转了回去,重新背对着她,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月猛地关上柜门,跌坐在地上,浑身冷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衣柜里……为什么会有另一张床?为什么会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样、却没有五官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那天起,林月的生活彻底变成了一场噩梦。

她不敢再打开衣柜,甚至不敢靠近那个方向。但每晚,当她入睡后,总会在一阵强烈的窒息感中醒来。

而醒来的地方,永远是衣柜暗格里的那张床。

花棉被的触感粗糙而冰冷,樟木的味道浓郁得让人作呕。她躺在狭小的空间里,头顶是低矮的木板,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上方偶尔透下一丝微弱的光线。她能听到外面自己卧室里传来的、属于另一个“她”的呼吸声,均匀而沉重,仿佛睡得很沉。

林月每次都会惊恐地挣扎着爬起来,推开暗格的门,跌跌撞撞地逃回自己的卧室。而卧室的床上,那个没有五官的“她”总是静静地躺着,盖着和她一样的被子,像一个完美的替身。

每当林月回到自己的床上,试图再次入睡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她疲惫不堪,却又不敢闭眼,生怕再次醒来时,又回到了那个令人恐惧的衣柜里。

这种诡异的“替换”每天都在发生。林月的精神越来越差,黑眼圈浓重,眼神涣散,工作频频出错,被上司狠狠训斥了几次。她想搬走,可是当她收拾行李时,却发现所有的衣服都不见了,只剩下衣柜里那套破旧的花棉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困在了这个阁楼里。

她开始尝试反抗。

一天晚上,在她又一次从衣柜里醒来时,她没有立刻逃回卧室,而是鼓起勇气,仔细观察着这个暗格。暗格的空间不大,刚好能放下一张床,四壁都是粗糙的樟木板,散发着陈年的霉味。她伸手摸向床头的墙壁,希望能找到什么机关或者出口,但摸到的只有冰冷而光滑的木板。

她看向床上的花棉被,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上去。被子很薄,里面的棉絮结块发硬,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类似尸体腐烂的气味。她强忍着恶心,掀开了被子一角。

被子下面,是“她”的身体。穿着和她昨晚睡觉一样的睡衣,皮肤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林月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色颜料——那是她画画用的丙烯颜料,颜色鲜艳,附着力强。她想在这个“替身”身上做个标记,看看第二天早上会发生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将颜料涂在“她”的手臂上,画出一道粗粗的红线。颜料接触到皮肤时,传来一种冰凉滑腻的触感,不像是人体,更像是某种橡胶制品。

就在颜料涂上去的瞬间,她看到那红色的线条竟然像水滴融入海绵一样,迅速地渗入了“她”的皮肤,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红印,很快也褪去了。

林月惊呆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身。林月吓得立刻盖上被子,屏住呼吸。她听到暗格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微弱的光线照了进来,然后是自己的脚步声,慢慢地走近床边。

她闭上眼睛,心脏狂跳。她能感觉到那个“自己”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又慢慢地离开,暗格的门被轻轻关上,一切恢复黑暗。

林月不敢动弹,直到确定外面没有声音了,才敢睁开眼睛。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刚才涂颜料的地方光滑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失败了。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笼罩着林月。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必须弄清楚这一切的源头。

她开始疯狂地调查这间阁楼的历史。老城区的图书馆里保存着一些旧报纸和档案,她花了几天时间,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中寻找线索。终于,在一份泛黄的旧报纸上,她找到了一篇关于三十年前发生在这栋楼里的悲剧报道。

报道很短,标题是《阁楼悲剧:双胞胎姐妹一死一失踪》。

据报道,三十年前,这栋楼的三楼阁楼里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妻和他们刚出生的双胞胎女儿。夫妻两人关系不和,经常争吵。在双胞胎一岁多的时候,妻子突然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丈夫深受打击,变得酗酒、暴躁,经常虐待两个孩子。

一天,邻居发现阁楼里传来孩子微弱的哭声,持续了几天后,突然消失了。报警后,警察在阁楼里只找到了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婴,另一个女婴不知所踪。而孩子的父亲,则醉死在楼下的小巷里。

报道中没有提到失踪女婴的下落,只说警方怀疑是被虐待致死,但没有找到尸体。

林月的心脏猛地一沉。双胞胎……阁楼……失踪……

难道就是那对双胞胎?

她继续查找,终于在一些更零散的记录和邻居的传闻中拼凑出了更多细节。据说,那个失踪的女婴,是被她醉酒的父亲锁在了阁楼的衣柜里,活活饿死了。而幸存的那个女婴,则被亲戚带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衣柜……饿死……

林月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衣柜内壁那些泛黄的婴儿画报,还有暗格里那张诡异的床,以及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没有五官的“替身”。

难道,那个被饿死的女婴的灵魂,一直被困在这个衣柜里?而那个“替身”,就是她的怨念所化?

可是,为什么会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林月想起了房东老太太当初说的话,“晚上睡觉别靠着衣柜太近”,还有她躲闪的眼神。老太太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立刻赶回阁楼,想去找老太太问个清楚,但老太太的房门紧闭,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应答。邻居说,老太太几天前就出门了,说是去乡下女儿家住一段时间。

林月绝望了。线索似乎中断了。

但她没有放弃。她再次回到阁楼,鼓起勇气,打开了衣柜。

暗格里的光依旧微弱,那张床和床上的“她”都在。林月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这一次,她没有感到那么害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和一丝怜悯。

她坐在床边,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替身”。

“你是那对双胞胎里失踪的那个吗?”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孤单?”

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

还是没有回答。

林月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肩膀很僵硬,没有任何温度。

就在这时,床上的“她”突然动了一下。

林月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

然后,她看到“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像是在哭泣。虽然没有五官,无法发出声音,但那颤抖的幅度,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林月的心莫名地软了下来。她犹豫了一下,再次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别怕,”她低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就在她的手接触到“她”背部的瞬间,异变陡生!

“她”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电流击中。林月惊恐地想把手缩回来,却发现自己的手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无法移动。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虫子在啃食木头,又像是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床上的花棉被开始不安地蠕动起来,仿佛下面藏着什么活物。

林月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棉被下鼓起一个个小包,不停地移动、碰撞。那些小包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挣扎着想要出来。

“撕拉——”

一声轻响,棉被的一角被撕开了。一只小小的、惨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五指纤细,指甲乌黑,指尖还沾着一些暗红色的污渍。

林月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小小的手从棉被下伸了出来,它们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像是在寻找什么。这些手的大小和形状都不一样,有的像是刚出生的婴儿,有的像是一两岁的幼儿,但无一例外,都是惨白的颜色,冰冷而僵硬。

林月感到自己的手臂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低头一看,只见一只小手正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她猛地一甩,挣脱了那只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暗格的墙壁上。

而床上的“她”,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她”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像是一层薄薄的蜡纸,下面的肌肉和骨骼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缕缕黑色的阴影。那些阴影在空中盘旋了一下,然后纷纷落入棉被下,被那些伸出的小手抓住、撕扯、吞噬。

“她”的身体正在被那些婴儿的手分解成布料!

林月看到,“她”的手臂变成了一缕黑色的布条,被几只小手抓住,用力一扯,布条断裂,被拖进了棉被下。“她”的头发变成了黑色的丝线,在空中飘散,然后被无数小手抓住,缠绕成团。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充满了极致的恐怖。

棉被下的小手越来越多,它们抓住“她”分解成的布料和丝线,不停地往里面塞,仿佛在缝制着什么。林月隐约看到,棉被下似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轮廓。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想逃离这个恐怖的暗格。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

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惨白的小手从棉被下伸了出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脚脖子。那只手的力气大得惊人,任凭林月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

更多的小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抓住她的腿,她的手臂,她的头发……冰冷的触感遍布全身,让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林月绝望地看着那些小手,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她看到了它们的眼睛——如果那能被称为眼睛的话——那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充满了无尽的饥饿和怨毒。

这些都是被饿死的婴儿的怨灵!

而那个和她长得一样的“替身”,根本不是什么双胞胎的怨念,而是这些怨灵用无数婴儿的怨念和布料缝合而成的、用来引诱新的牺牲品的诱饵!

她终于明白了房东老太太为什么要逃走,明白了为什么“替身”会和她长得一模一样——那是因为怨灵需要一个新的“容器”,一个新的身体,来代替它们承受被饿死的痛苦!

“不——!!”

林月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几只小手的束缚,猛地撞向暗格的门。

“砰!”

门被撞开了,林月连滚带爬地冲出衣柜,摔倒在卧室的地板上。她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跑到门边,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锁,冲了出去。

她一路狂奔,跑出了这栋爬满青藤的老楼,跑出了老城区,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瘫倒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林月不敢再回到那个阁楼,甚至不敢再靠近老城区。她在城市的另一头找了个廉价的旅馆住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没有出门。

她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惨白的小手,看到那个没有五官的“自己”在棉被下分解。衣柜里的樟木味仿佛也跟着她来到了旅馆,无论她怎么洗澡,怎么换衣服,那股味道都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第四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报了警。她语无伦次地向警察讲述了阁楼里的遭遇,讲述了衣柜里的暗格和那些恐怖的手。

警察面面相觑,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只当她是精神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他们派人去了那栋老楼,回来后告诉林月,阁楼里空无一人,那个樟木衣柜好好地立在那里,柜门紧闭,里面只有一些旧衣服,并没有什么暗格,更没有她说的那些恐怖的东西。

林月惊呆了。她不相信,坚持要和警察一起去看看。

当她再次来到那间阁楼时,一切似乎真的和警察说的一样。衣柜静静地立在那里,柜门紧闭,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暗格的痕迹。她冲过去,猛地拉开柜门,里面只有她的几件旧衣服挂在那里,内壁的婴儿画报依旧泛黄,没有任何异常。

樟木的味道依旧浓郁,但那股混杂着腐朽花瓣的甜腻气味消失了。

警察无奈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认为她确实需要看心理医生。

林月失魂落魄地站在阁楼里,看着那个熟悉的衣柜,心里充满了困惑和恐惧。难道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不,不可能。那些触感,那些声音,那些恐惧,都无比真实。

她不死心地伸手去摸衣柜的内壁,一寸一寸地摸索着。当她摸到衣柜深处靠近角落的一块木板时,指尖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凹陷。

她心中一动,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那块木板竟然向内凹陷了一下。紧接着,她听到了衣柜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嗒……嗒……

和她第一次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像有人在里面翻身。

林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惊恐地后退几步,看着衣柜的门。

柜门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紧闭着。但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柜门的另一边,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背对着门,静静地躺着。

而在那花棉被的下面,无数只惨白的小手,正悄悄地伸出,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警察已经离开了,阁楼里只剩下林月一个人。她看着那个巨大的樟木衣柜,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吸了进去。

她想起了那个未解之谜:饿死的双胞胎灵魂是否附在衣柜里?林月会被彻底替换吗?衣柜暗格通向哪里?

现在,她似乎找到了答案,又似乎更加迷茫。

她不敢再去触碰那个机关,不敢再打开那扇门。她慢慢地退出阁楼,关上门,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里面的恐怖。

但她知道,没用的。

那天晚上,当她在旅馆的床上辗转反侧时,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樟木味。它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从门缝里渗进来,萦绕在她的鼻尖,挥之不去。

她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很轻,很有规律,像有人在她耳边翻身。

嗒……嗒……

林月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房间的角落。

那里没有衣柜,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角落。

但那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一遍又一遍,像是一个永恒的诅咒。

她知道,无论她走到哪里,那个衣柜,那些手,那个没有五官的“自己”,都已经盯上了她。

也许,从她第一次推开那扇阁楼门,闻到那股樟木味的时候,她的命运,就已经和那个衣柜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而衣柜里的那个暗格,通向的从来都不是另一个空间,而是地狱的入口。

林月蜷缩在被子里,浑身冰冷,一夜无眠。直到天亮,那股樟木味和布料摩擦声才渐渐消失。

但她知道,它们不会消失太久。

今晚,它们还会再来。

而她,无处可逃。衣柜的门,似乎永远在她的潜意识里,虚掩着一道缝隙,等待着她再次推开,迎接那棉被下无数只伸出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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