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深处传来骨骼摩擦的轻响,像有人在用指节叩击木箱。安陵公逸猛地拽开缠上手腕的影丝,银匕首割破皮肤的刺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刚才那瞬间,他竟在想“如果能修复《深渊异闻录》全本,哪怕被影丝缠上也值得”。
“安先生,看看这个。”千惠佳佳子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她一脚踹开最角落的木箱,里面堆着十几具干瘪的尸体,脖颈处都缠着圈发黑的影丝。最上面那具穿着探险队制服,胸牌上的名字被血糊住,只剩“秋”字依稀可辨。
秋鍩的呼吸骤然粗重,他伸手去碰尸体的手指,却发现尸体的指骨间缠着半块玉佩——和他弟弟那半块纹路完全吻合。“阿澈……”他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呜咽,突然转身揪住安陵公逸的衣领,“你早就知道他死了!你利用我!”
“我只是想来找残页。”安陵公逸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但现在看来,残页上说的‘影丝织魂’是真的。”他指向秦牧,那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医生正蹲在角落,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割着秦予手腕上的影丝,动作温柔得不像刚才那个舍身护弟的人。
秦予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尖利得像玻璃摩擦:“哥哥,这线好舒服啊……”他反手抓住秦牧持刀的手腕,少年苍白的脸上泛起诡异的潮红,“你看,它在说悄悄话呢,说只要把你的心挖出来给它,我的病就能好。”
秦牧的眼神剧烈挣扎,瞳孔里一半是担忧,一半是贪婪。他猛地甩开秦予的手,手术刀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小予,别胡说!”但他后退时,脚却下意识挡住了通往出口的路,像在防备谁抢走他的弟弟。
星野举着相机贴在矿壁上,镜头对准黎夜清。那个女人正把半根手指按在影丝织成的网上,雾气散去的地方真的浮现出个小女孩的轮廓,穿着褪色的红裙子,脸却像被水泡过的纸,模糊不清。“囡囡,妈妈来接你了。”黎夜清的声音温柔得发腻,手指被影丝勒出的血珠滴在网上,网眼竟开始收缩,像在吮吸。
“那不是她女儿。”何漓突然开口,她的眼睛依旧睁着,瞳孔里的黑丝却在缓缓游动,“是影丝模仿的幻象,它在骗她献祭更多血肉。”她摸索着捡起盲杖,银饰杖头触到地面的影丝时,发出刺耳的嗡鸣,“它在笑,笑我们都想从它这里得到东西。”
邬冬冬的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胸口的武士刀被顶出半寸。千惠佳佳子猛地拔刀,却见少年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不是气息,而是一缕极细的影丝,直扑她的面门。她偏头躲开,影丝擦过耳垂,留下道血痕,瞬间肿成紫黑色。
“被影丝杀死的人,会变成它的傀儡。”安陵公逸翻着残页,指尖划过一行小字,“就像……被线操控的木偶。”
话音未落,秋鍩突然发出惨叫。他刚才蹲在弟弟尸体旁恸哭时,尸体的手指竟缓缓抬起,影丝顺着他的手背缠上脖颈。“阿澈,跟我回家……”秋鍩的眼神渐渐涣散,任由影丝勒紧喉咙,“哥这就带你走……”
“别碰他!”叶芸举枪射中尸体的头颅,子弹打穿颅骨的闷响里,尸体突然炸开成一团黑雾,影丝像活物般四散飞溅。秋鍩被黑雾裹住,皮肤瞬间爬满灰斑,他却咧开嘴笑了,“阿澈,我感觉到你了……”
千惠佳佳子挥刀斩断缠向秋鍩的影丝,武士刀与影丝碰撞的火花中,她的袖口露出道狰狞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在雪山被“雪怪”抓伤的痕迹,此刻疤上正渗出黑血。“我祖父说过,被异怪伤过的人,更容易被影丝控制。”她突然反手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你们快走,我快撑不住了。”
地窖顶的木板突然塌了大半,月光混着雨水灌进来,照亮了角落里的黎夜清。她已经把整只手伸进影丝网里,手臂干瘪得像根枯柴,而那“小女孩”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正张开嘴咬向她的肩膀。“囡囡,再等等……妈妈还有很多‘祭品’……”她扭头看向众人,眼睛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把他们都给我,我就让你们活着出去!”
秦牧突然捂住秦予的嘴,少年的笑声正变得越来越尖利,像要刺破耳膜。“小予,忍着点。”他从药箱里掏出瓶紫色药剂,针管刺入秦予脖颈时,少年的皮肤下突然鼓起数道黑线,像有虫子在游走。“这是我从古籍里找到的方子,能暂时压制影丝……但需要活人的精血当药引。”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邬冬冬的尸体上。
“你敢!”叶芸举枪对准秦牧,猎枪的保险栓“咔哒”作响,“他已经死了!”
“小予不能死!”秦牧的声音陡然拔高,针管里的药剂泛起诡异的红光,“你们谁都可以死,唯独他不行!”他突然扑向最近的何漓,短刀直刺她的心脏——他记得安陵公逸说过,盲人的感知力强,精血里蕴含的“生气”更浓。
何漓却像长了眼睛,侧身躲开的同时,盲杖重重砸在秦牧的膝盖上。“你弟弟的病,根本不是病。”她的声音里带着叹息,瞳孔里的黑丝突然加速游动,“是你三年前为了救他,偷偷用了影丝当药引,对吧?你早就被它控制了。”
秦牧的动作僵住,秦予突然从他怀里挣出来,少年的指甲变得又尖又黑,正往他后心刺去。“哥哥,你没用了哦。”秦予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它说,要换个更听话的宿主。”
安陵公逸突然将强光手电扔向黎夜清那边,光柱刺穿“小女孩”的幻象,露出后面蠕动的影丝巢穴。“那里是它的核心!”他大喊着掷出银匕首,匕首在空中划出银光,却被黎夜清用身体挡住——她像疯了般扑向匕首,任由银刃刺穿胸膛,“别碰我的囡囡!”
影丝巢穴发出震耳的嗡鸣,所有散落的影丝突然绷直,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往巢穴中心收缩。秋鍩的身体被影丝吊离地面,他却还在喃喃自语:“阿澈,回家了……”千惠佳佳子的武士刀插在影丝最密集处,刀身的银纹正在发烫,她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亮熄灭时,嘴角竟带着丝解脱的笑。
星野的相机“咔嚓”作响,记录下最后一幕:何漓的盲杖撑在地上,身体已经被影丝缠成了茧,只露出只睁开的眼睛,瞳孔里映着所有人扭曲的脸;黎夜清倒在巢穴前,胸口的血染红了那半根手指,而“小女孩”的幻象正一点点钻进她的伤口;秦牧死死抱着秦予,两人的皮肤下都爬满了黑丝,像两棵纠缠生长的毒藤。
安陵公逸退到地窖门口,银匕首上的影丝正顺着刀柄往上爬。他看着那些在月光下泛着磷光的丝线,突然想起《深渊异闻录》残页的最后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编织你。”
他的手指摸到口袋里的残页,纸页边缘不知何时多了几缕黑丝,正慢慢织成他的名字。远处的永夜深渊传来低低的回响,像无数人在黑暗中窃笑——原来影丝织的从来不是网,是人心底最贪、最念、最不敢承认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