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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华收到密报:空在须弥与草神纳西妲举止亲密。

她赤足冒雨渡海,冰刃斩碎三十人众的镀金旅团。

纳西妲将空囚禁在琥珀立方中:“看啊,这些知识细线能编织最美妙的牢笼。”

绫华肩头被毒刺贯穿,却笑着刺穿手掌:“我要亲手斩断——所有妄图偷走他心的脏污之手!”

当神里绫人攻入净善宫时,只看见冰封王座上的并蒂冰莲。

五百年后,新的旅人推开尘封殿门——

空的金发依旧灿烂,绫华唇角凝着蜜糖般的笑,脚下蔓延出神里家徽的白鹭冰翼。

————————

雨。

稻妻的雨,从不温顺。它从铅灰色的天幕倾泻而下,带着神鸣岛上空永恒雷暴赋予的锋锐与重量,狠狠砸在神里屋敷宽大的青瓦屋檐上,碎成一片迷蒙冰冷的水雾。

檐下水帘如瀑,隔绝了庭院里精心修剪却在此刻显出几分颓败的枯山水。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苔藓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湿冷。

纸门紧闭的茶室内,灯火是唯一的热源,却驱不散那砭人肌骨的寒意。

神里绫华跪坐在精致的榻榻米上,背脊挺直如寒竹,维持着神里家大小姐无可挑剔的仪态。面前矮几上,一纸密报静静摊开,在昏黄灯影下如同蛰伏的毒蛇。

指尖冰凉,近乎僵硬地抚过密报上那幅潦草却足够清晰的画面——由神里家安插在教令院深处的暗探,以元素力匆匆捕捉并传递回来的景象。

画面中心是那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金发身影。

他微微俯身,动作带着一种在稻妻时从未向她展露过的、近乎自然的亲昵,替悬浮于他面前的小小神明拂去发间沾染的一粒微尘。

那位须弥的智慧之神,纳西妲,她那双传说中蕴含无尽智慧的翡翠色眼眸,在教令院穹顶垂落的灯火映照下,闪烁着幽邃的光,像森林深处沾满晨露、色彩艳丽却饱含剧毒的菌蕈。

画面下方,一行细小的字迹,是暗探附注的观察:“此景已非偶发。旅者空滞留净善宫时日甚多,与草神举止亲近,教令院高层有‘神之眷顾者’之议。”

“原来如此…”

绫华的声音极轻,飘散在茶室压抑的空气里,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烙铁上,瞬间消融无踪。那柄从不离身的、象征她身份与心境的檀木团扇,此刻正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扇骨是上好的紫檀,坚韧无比,却在她失控的指力下发出细微、沉闷、仿佛骨骼即将碎裂的“咯吱”悲鸣。

三个月前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空站在庭院里那株盛放的绯樱树下,笑容爽朗,话语清晰如昨:“绫华,等我。待解决世界树危机,必携须弥最美的蔷薇归来。”

言犹在耳。

绫华微微侧过头,目光穿透朦胧的雨幕和水汽氤氲的纸门,落在庭院一侧被特殊结界精心呵护的玻璃温室上。温室里,数株来自须弥的蔷薇正不合时节地怒放,深红、浅粉、明黄的花朵在恒温恒湿的环境中娇艳欲滴,馥郁的芬芳似乎能穿透结界与雨幕,固执地钻入她的鼻腔。

那是空临行前,特意托人从须弥运来、亲手为她种下的。他曾笑着说,看到它们,就像看到他还在稻妻一样。

如今,蔷薇依旧盛放,绚烂得刺眼。而那个承诺要采撷蔷薇归来的少年,却沉溺在了万里之外、伪神精心编织的苗圃里,乐不思蜀。

温室暖融的光晕,在此刻冰冷的雨夜里,只让她感到一种被遗弃的、深入骨髓的讽刺。

一股冰冷的洪流,毫无预兆地从心脏深处炸开,瞬间冲垮了名为理智的堤坝。

那不是寻常的嫉妒或酸楚,而是某种更黑暗、更粘稠、带着铁锈腥甜和冰棱刺痛的东西,在她精心构筑的心防内疯狂滋长蔓延,啃噬着每一寸坚守的清明。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凝固,又在凝固的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寒意点燃,冰与火在她纤细的血管里激烈地冲撞、撕扯。

“喀嚓!”

一声脆响。紧握的团扇终究承受不住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荡与暴戾挤压,一根扇骨应声断裂,尖锐的木刺瞬间刺破了她掌心柔嫩的肌肤。

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沿着断裂的扇骨蜿蜒流下,滴落在素色的榻榻米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疼痛传来,却奇异地被那股翻腾的冰寒洪流吞噬、覆盖,反而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就在此时——

“轰隆!!!”

一道惨白刺目的巨大雷霆撕裂了墨黑的云层,如同上天的震怒之鞭,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悍然劈落在远方天守阁高耸的檐角之上!

刹那间的强光将整个茶室映照得一片惨白,也清晰地映亮了绫华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庞,和那双骤然收缩、瞳孔深处冰蓝色风暴疯狂旋转的眼眸。

雷霆的轰鸣尚未在天地间完全平息,茶室的纸门便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

“大小姐!”

托马惊惶的呼喊被风雨声撕扯得破碎不堪。他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幽灵,赤着双足,义无反顾地撞入了屋外那场冰冷狂暴的倾盆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单薄的襦袢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却在此刻绷紧如弓弦的脊背线条。她每一步踏在积水的石板上,都溅起冰冷的水花。

失控的冰元素力在她周身狂乱地奔涌,如同决堤的洪流,不受主人意志的束缚。空气里尖锐的“咔嚓”声不绝于耳,从天而降的密集雨丝在她疾奔而过的路径上,被这失控的极寒之力瞬间冻结!

无数细小的冰晶凭空凝结、生长,在她身后次第绽放,形成一片片急速蔓延、瑰丽却又透着无尽森寒的冰莲!

它们疯狂地蔓延,冻结路径上的雨水、草木,甚至空气,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不断向前延伸的冰之轨迹。

雨水打湿了她海藻般的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雨水顺着下颌滴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唯有紧紧束在纤腰间的那柄太刀——天目影打刀,刀鞘古朴,此刻却隔着冰冷的鲛皮鞘,透出一种异常滚烫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印在她的肌肤上。

这柄刀,曾饮下她父亲临终时喷涌的滚烫热血,见证过神里家最深的痛与最沉的担当。

此刻,那沉寂已久的锋刃在她腰间无声嗡鸣,一种久违的、渴饮鲜血的悸动顺着刀柄直抵她的心尖。

“备船!”绫华的声音穿透狂暴的雨幕,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甚至盖过了滚滚雷鸣。

她停在庭院中央,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和下颌不断流淌,赤足踩在冰冷的石板和凝结的薄冰上,身形微微颤抖,不知是冷,还是那焚心的怒意与痛楚。“即刻前往须弥!现在!”

托马从未见过自家大小姐如此失态。那双总是盛着月光般温柔笑意的冰蓝色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冻结灵魂的火焰,深处是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疯狂漩涡。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甚至顾不上为她寻一双木屐或一把伞,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命令传达下去。

神里家沉寂的宅邸,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惊醒。

绫华伫立在庭院冰冷的暴雨中,任由雨水冲刷。腰间天目影打刀的滚烫愈发清晰,仿佛与心脏的狂跳同频共振。

指尖再次抚过腰间冰冷的刀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父亲手掌的温度,一种混合着血腥与责任的沉重。

她闭上眼,空爽朗的笑脸、纳西妲那翡翠般凝视的瞳孔、温室里盛放的蔷薇……无数画面在识海深处猛烈撞击、破碎。

“洁净…唯有彻底的洁净…”她近乎无声地低语,被雨声彻底吞没。那狂乱的冰元素力似乎感知到主人心绪的沸腾,在她周身旋转得更急,凝结的冰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这柄曾为家族荣誉、为逝去至亲挥出的利刃,这一次,将为她心中那份已然扭曲、却依旧纯粹如初的占有之爱,再度出鞘,斩尽一切“污秽”。

须弥港口的喧嚣混合着香料、尘土和沙漠独有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对于刚从冰冷雨幕和狂暴海风中登陆的神里绫华一行人来说,显得格外刺鼻且格格不入。

托马紧张地护卫在绫华身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好奇或审视的目光。绫华已换下湿透的襦袢,穿上便于行动的浅色劲装,外罩一件素雅的稻妻风格羽织,遮掩了腰间的太刀。

她脸上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甚至唇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白鹭公主的得体浅笑。

唯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冻结的火焰在无声燃烧,偶尔泄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寒芒。

“大小姐,是否先联络我们在教令院的暗线?或者…”托马压低声音,试图寻求一个更稳妥的方案。

教令院是须弥的权力核心,净善宫更是草神居所,强闯的后果不堪设想。

“不必。”绫华的声音平静无波,打断了他。她微微仰起头,视线投向远方城市高处那宏伟、由无数巨大枝干和金色叶片构筑而成的智慧殿堂——教令院。

穹顶之下,一片虚假的、永恒宁静的星空闪烁着恒定不变的光芒,虚假得令人作呕。“虚假的星空,囚禁飞鸟的牢笼…他在那里。”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脚下步伐却毫不停顿,径直朝着教令院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异常稳定,踩在须弥城特有的、带着微尘的硬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羽织的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像收敛了羽翼、却已锁定了猎物的白鹭。

托马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只能紧紧跟上,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他能感觉到,大小姐看似平静的躯壳下,正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冰火山。那份优雅从容,不过是风暴降临前最后的伪装。

通往净善宫深处的廊道幽深而寂静,两旁高大的石柱上雕刻着繁复的世界树纹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羊皮卷和奇异香料混合的沉闷气味。

这份寂静很快被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打破。一队三十人、装备精良、气息剽悍的镀金旅团佣兵,如同钢铁壁垒般堵死了前方的道路。

为首的是一个身高近两米、肌肉虬结如同岩石般的壮汉,他扛着一柄巨大的弯刀,眼神如同沙漠里的秃鹫,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杀意。

“停下,稻妻人。”壮汉的声音粗嘎,带着沙漠的口音,“此路不通。

奉大贤者之命,擅闯净善宫核心区域者,格杀勿论。”他身后的佣兵们纷纷亮出兵刃,刀刃在廊道壁灯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托马一步上前,挡在绫华身前,周身火元素力隐隐升腾:“神里家大小姐奉礼来访,尔等岂敢阻拦!”

“神里家?呵,在须弥,草神冕下的意志高于一切!”壮汉嗤笑一声,巨刀猛然指向绫华,“拿下!死活不论!”

命令下达的瞬间,三十名佣兵如同嗜血的狼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挥舞着各式兵刃,裹挟着凶悍的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流般朝着廊道中央那抹纤细的白色身影猛扑过来!刀光剑影瞬间填满了狭窄的空间,杀气凛冽刺骨。

绫华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咆哮着冲来的敌人,冰蓝色的眼眸只是穿透了重重人影,望向廊道尽头那扇紧闭的、通往净善宫核心区域、雕刻着世界树图案的巨大门扉。仿佛那里,才是她唯一的目标。

就在第一柄弯刀带着凄厉的破风声即将劈到她头顶的刹那——

“锵——!”

一声清越无比、如同龙吟九霄般的刀鸣骤然炸响!

天目影打刀终于出鞘!刀身并非寻常钢铁的银白,而是一种内敛的、仿佛沉淀了万载寒冰的幽蓝!刀光乍现的瞬间,整个幽暗廊道内的温度骤降!

墙壁、地面、甚至空气中弥漫的尘埃,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急速蔓延的惨白冰霜!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佣兵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迟缓,一层薄冰顺着他们的皮甲和裸露的皮肤飞快爬升!

绫华动了。

她的身影在刀光与寒气中化作了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白色流光!没有惊天动地的元素爆发,只有最纯粹、最迅捷、凝聚了极寒之力的斩击!每一次挥刀,都带起一道凄美的、拖着冰晶尾迹的幽蓝弧光,精准、致命,如同死神优雅的镰舞。

“噗嗤!”“咔嚓!”“呃啊——!”

利刃切开血肉、斩断骨骼、冻结生命的声响混合着佣兵们短促凄厉的惨叫,在冰冷的廊道内奏响了一曲残酷而高效的死亡乐章。

幽蓝的刀光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飞溅的滚烫鲜血,但那些血液甚至来不及落地,就在半空中被弥漫的极寒冻气凝结成一片片猩红的冰晶之花,叮叮当当地摔碎在地上。

托马甚至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他只看到大小姐的身影在那片刀光血影中鬼魅般穿梭,所过之处,无论是厚重的塔盾、精钢打造的弯刀、还是佣兵强壮的身躯,都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轻易斩开、冻结、破碎!

大小姐素白的羽织和浅色劲装上,不可避免地被喷溅的鲜血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猩红,如同雪地里怒放的红梅。

然而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神也未曾有半分波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死寂,以及那团燃烧得越来越炽烈、越来越疯狂的幽蓝火焰。

她不是为了杀戮而来,这些挡路的蝼蚁,不过是清理通往目标之路上微不足道的尘埃。

短短数息。

狂暴的喊杀声戛然而止。

最后一名佣兵头领,那个扛着巨刀的壮汉,脸上的贪婪和凶悍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白色的死神身影穿透了他的所有部下,带着一身刺目的猩红和凛冽的寒气,停在了他面前。他想举起巨刀,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连同武器一起,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坚冰死死冻住!

“不…饶命…”求饶的话语被冻结在喉咙里。

幽蓝色的刀光一闪而逝。

壮汉硕大的头颅带着凝固的惊骇表情飞上半空,断颈处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被寒气冻结,形成一柱狰狞的血色冰雕。头颅落地,摔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整个廊道彻底死寂。只有冰晶蔓延的细微“滋滋”声,以及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三十具形态各异的尸体或冰雕,铺满了通往那扇大门的路。

绫华站在尸骸与冰血之间,微微喘息,羽织上淋漓的鲜血正迅速被寒气冻结成暗红的冰片。她抬起手,用手背随意地擦去溅在脸颊上的一抹温热血迹,动作依旧带着神里流刀术特有的优雅韵律。

那血迹在她苍白的肌肤上划过一道刺目的红痕,衬得她冰封般的容颜更添几分妖异的艳丽。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修罗场,染血的太刀斜指地面,刀刃上幽蓝的寒光流转不息,滴滴血珠顺着刀尖滑落,在冰面上砸开细小的红点。她抬起脚,踩过冻结的血泊和碎裂的冰晶,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智慧与囚笼的巨大门扉。

“空…”她轻声呢喃,声音在寂静的廊道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执念,“我来了。”

托马看着她的背影,喉咙发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周围的坚冰更冷。眼前的大小姐,既是优雅的白鹭,也是浴血的修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与不安,快步跟了上去。

沉重的世界树巨门在绫华染血的刀锋下,如同脆弱的薄冰般向内轰然碎裂、倒塌!无数巨大的木屑和冰晶混合着烟尘,如同爆炸般向内激射!

门内,是净善宫最核心的殿堂。景象豁然开朗,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与神圣。

殿堂高耸得望不到穹顶,无数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绿光的枝形水晶吊灯如同倒悬的世界树根系,从不可见的黑暗高处垂落下来。

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旋转、流淌,构成吊灯的每一根“枝丫”都由纯粹的、仿佛液态的草元素力凝聚而成,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却又透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

光芒照亮了下方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流淌的翠绿色数据流构筑而成的祭坛。祭坛中心,一个半透明的、宛如巨大琥珀的立方体悬浮着,散发出柔和的琥珀色光芒。

琥珀立方中,正是绫华跨越千山万水、斩破无数阻碍也要寻回的人——空。

金发的旅者此刻却如同被凝固在树脂中的昆虫。他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不祥的灰败,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赤裸的上身,显露出精悍的线条,但更触目惊心的是,在他脖颈、胸口、手臂上,蔓延着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的翠绿色纹路!

它们如同恶毒的藤蔓,深深扎入他的皮肤之下,贪婪地汲取着什么。

一条更为粗壮的、由纯粹草元素力构成的翠绿色“藤蔓”,从祭坛底部伸出,如同脐带般连接着琥珀立方的底部,持续不断地将某种能量注入其中。

而在祭坛的正上方,悬浮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须弥的草神,布耶尔,或者说,纳西妲。她小小的身躯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绿色光晕中,纯白的裙裾无风自动。

她并未看向闯入者,而是低垂着眼帘,专注地凝视着琥珀立方中的空。

一只小手伸出,指尖缠绕着数缕更为凝练、如同活蛇般的翠绿数据流,正轻柔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缓缓探向琥珀立方中空的脸颊方向,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看啊,旅行者…”纳西妲的声音空灵悦耳,回荡在空旷死寂的殿堂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与满足,“这些源自世界树本源的知识细线…它们能编织出最精妙、最稳固、也最…美妙的牢笼。”

她的指尖隔着那层琥珀色的能量壁,虚虚描摹着空痛苦的五官轮廓,“它将为你隔绝所有外界的喧嚣与痛苦…让你沉浸在永恒安宁的智慧海洋里…比如,让远方那只来自稻妻的、总在等待的白鹭…彻底遗忘归途的念想…”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纯真却又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

“放开他!”

绫华的声音如同极地吹来的寒风,瞬间打破了殿堂里那诡异的静谧。她站在破碎的门口,脚下冰霜随着她的愤怒无声地蔓延开来,与祭坛散发出的浓郁草元素生机格格不入,甚至形成了一片冰蓝色的侵蚀领域。

她死死盯着琥珀立方中空痛苦的脸庞,尤其是那些如同诅咒般在他皮肤下蠕动的翠绿纹路,只觉得一股混合着剧痛和狂暴怒意的冰流在胸中炸开,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冻结、粉碎!那纹路,是毒!是寄生!是玷污!

纳西妲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缓缓地、如同一个被惊扰了游戏的孩子般,抬起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翡翠色眼眸,望向门口浴血的少女。

她的目光扫过绫华羽织上大片大片凝固的暗红血渍,扫过她手中那柄幽蓝太刀上未干的鲜血,最后落在绫华那双燃烧着冰焰、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眼眸上。

一丝极淡、极纯粹的厌恶,如同投入清澈湖面的石子,在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怜的小鸟…”纳西妲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多了一丝冰冷的叹息,她小小的手臂微微用力,将悬浮的琥珀立方更紧地拢向自己怀中,动作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你一路挣扎,斩断荆棘,沾染了如此多的血腥与罪孽…风尘仆仆地飞到这里…”她歪了歪头,纯真的脸上浮现出近乎悲悯的神色,“难道就是为了用你沾满污秽的刀剑,来撕碎他此刻…来之不易的安宁吗?”

“安宁?”绫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把他…还给我!”她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冰面随着她的动作轰然炸裂!狂暴的冰元素力不再压抑,如同决堤的冰川洪流般从她体内奔涌而出!

“噌——!”

天目影打刀发出一声高亢的嗡鸣!刀身之上,幽蓝的寒光暴涨!极致的寒意瞬间爆发!整个宏伟殿堂的温度以恐怖的速度直线下降!

祭坛周围流淌的翠绿数据流仿佛遇到了天敌,流动的速度陡然变得迟滞!

墙壁、地面、甚至连那些高悬的巨大枝形吊灯上,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坚冰!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无数细小的冰晶凭空凝结,如同暴风雪的前奏!

“还?”

面对这足以冻结万物的恐怖寒潮,纳西妲悬浮在祭坛之上,纯白的裙裾在冰风暴中猎猎作响,小小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惧色,反而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更加清晰的笑容。

那笑容纯净依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漠然。

“你才是那个…窃取了他宝贵旅途的小偷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神谕般的威严!

随着她话音落下,整个殿堂仿佛活了过来!那些原本缓缓流淌、构成巨大吊灯和祭坛基底的翠绿色数据流,瞬间狂暴!它们脱离了原有的形态,化作无数条狰狞的、闪烁着符文光芒的剧毒藤蔓!

它们如同从沉眠中被惊醒的毒蛇,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从四面八方——从穹顶、从墙壁、从地面——疯狂地朝着殿堂中央那抹白色的身影攒射而去!

藤蔓尖端闪烁着幽绿的毒芒,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喝!”

绫华眼神一厉,不退反进!天目影打刀在她手中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幽蓝光幕!神里流·霜灭的精髓被她发挥到极致!刀锋所向,寒气凝成实质的冰刃!斩!削!劈!撩!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尖锐的冰晶爆裂声和藤蔓断裂的闷响!

“咔嚓!咔嚓!嗤啦——!”

坚韧无比、蕴含草神权柄的世界树枝蔓,在极致的锋锐与绝对零度的寒气面前,竟被摧枯拉朽般斩断!断裂的藤蔓瞬间被冻结成惨绿的冰棍,摔在地上粉碎!

冰刃与毒藤激烈碰撞,冰屑与破碎的绿色光点四散飞溅,如同在殿堂中下起了一场诡异而致命的冰绿之雨!

绫华的身影在无数毒蛇般的藤蔓围攻中高速移动、闪避、斩击,白色的身影与幽蓝的刀光交织成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致命风暴,每一次挥刀都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然而,就在她格开侧面三条藤蔓,旋身准备斩断头顶袭来的数根毒刺时,眼角的余光,无可避免地再次扫过了祭坛中央,那个被禁锢在琥珀立方中的身影。

空的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灰败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一只无意识的手,紧紧地攥着纳西妲纯白裙裾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是一种溺水者抓住唯一浮木般的依赖姿态。

这个细微到极点的动作,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精准地刺入了绫华狂怒与冰寒交织的心防最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失落和被背叛的尖锐刺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疾如闪电的动作,出现了千分之一刹那的凝滞!

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

“嗤——!”

一根潜伏在阴影中、最为狡诈阴毒的藤蔓,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它无声无息地突破了冰刃的防御圈,尖端闪烁着致命的幽绿光芒,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狠狠地贯入了绫华毫无防备的左肩胛骨下方!

“呃——!”

剧痛!冰冷而尖锐的剧痛瞬间从伤口炸开,迅速蔓延至半个身体!那藤蔓上蕴含的不仅仅是物理的穿刺力,更有一种侵蚀血肉、麻痹神经的恐怖剧毒!

绫华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倒退了数步才勉强站稳,天目影打刀拄地,在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鲜红的、温热的血液瞬间从肩后狰狞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脚下晶莹的冰面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几滴滚烫的血珠甚至飞溅到了悬浮在祭坛上的纳西妲那纯白无瑕的裙裾边缘,留下几朵小小的、妖艳的红梅。

纳西妲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那几点格格不入的猩红,小小的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堪称迷醉的笑容。那笑容纯真依旧,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

“多美啊…”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轻轻蘸取了裙角上那点属于绫华的、温热的鲜血。

然后,她悬浮着,缓缓飘到琥珀立方前,将那根染血的指尖,隔着那层琥珀色的能量壁,温柔地、仔细地涂抹在了空苍白干涸的唇瓣上。鲜红的血色,瞬间染红了少年灰败的唇,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亵渎意味的艳丽。

纳西妲抬起那双纯净的翡翠眼眸,望向因剧痛和毒素侵袭而脸色煞白、微微颤抖的绫华,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残酷和宣告胜利的愉悦。

“看,你的罪证…已经染红了这里的月亮了哦…”

随着她的话语,那涂抹在空唇上的鲜血,在草元素力的催化下,竟散发出淡淡的、带着血腥气的红光,映照着纳西妲纯真的脸庞和空灰败的面容,构成一幅诡异而邪恶的画面。

肩头的剧痛如同毒火灼烧,麻痹感迅速沿着手臂蔓延,几乎让她握不住刀柄。纳西妲那带着残酷快意的话语和眼前那染血的唇瓣,更像是一把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绫华的心房。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席卷而上,视野开始摇晃、旋转。

殿堂内冰冷的气息、草元素浓郁的生机、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虚假星光,瞬间扭曲、变形,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镜面。

“大小姐!”托马惊恐的呼喊声仿佛隔着厚厚的冰层传来,模糊不清。

下一刻,冰冷坚硬的殿堂地面消失了。绫华的意识猛地向下坠落,跌入一片光怪陆离、冰冷粘稠的黑暗深渊。

寒冷刺骨的风,卷着细碎的、如同刀锋般的冰晶,抽打在脸上。绫华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冰原之上。头顶是两轮巨大的、散发着惨白寒光的月亮,冰冷地照耀着这片死寂的世界。正是稻妻传说中不祥的“双月同天”之景。

脚下并非坚实的冻土,而是厚厚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绯樱花瓣,一直铺陈到视野的尽头。樱花的粉红与冰原的惨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病态而凄艳的色调。寒风呜咽,卷起片片落樱,如同无数哭泣的幽灵在飞舞。

“绫华…”

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记忆中特有的温暖和笑意。

绫华霍然转身!

空,那个金发的少年,就站在几步之外。他穿着在蒙德时那身熟悉的旅行装束,脸上带着她最眷恋的、阳光般毫无阴霾的笑容,眼神温柔得如同盛满了星湖的春水。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是邀请的姿势。

“绫华,跟我来。我们去看看风起地的蒲公英海,你一定会喜欢的。”他的声音带着让人沉溺的暖意,仿佛能驱散这冰原所有的寒冷。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酸楚和渴望瞬间攫住了绫华的心脏!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迈步,想要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逃离这无边无际的冰冷与孤寂。那是她灵魂深处最深的渴望,是支撑她在无数个冰冷长夜中走下去的光。

然而,就在她的脚即将抬起的一刹那——

“哼。”

一声冰冷的、带着浓浓疏离和不屑的轻哼,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绫华的身体骤然僵住,如同被冰封。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就在不远处,另一个“空”静静地站在那里。同样的金发,同样的面容,却穿着须弥风格的服饰。他背对着她,身影挺拔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的目光投向冰原与花海之外,那里是一片翻滚着灼热黄沙的无垠沙漠,隐约可见宏伟的教令院轮廓在沙尘中若隐若现。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承认吧,神里家的大小姐。”

纳西妲那空灵而冰冷的声音,如同无处不在的寒风,从双月的方向、从每一片飞舞的绯樱花瓣中、甚至从脚下腐朽的花泥里渗透出来,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和诱导。

“你爱的…从来就不是完整的‘空’。”那声音如同毒蛇,丝丝缕缕钻进绫华的耳膜,缠绕着她的心脏,“你爱的,只是那个在稻妻的月光下、在神里屋敷的庭院里、在你脆弱时能给予你慰藉和支撑的‘空’。

你爱的是他看向你时眼中的专注,是他为你拂去肩上落樱时的温柔,是他能填补你内心空缺的‘被需要感’…你爱的,不过是你自己精心构筑的幻影!一个能让你逃避神里家重担、逃避孤独的幻影!”

“看看真实的他吧!”纳西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残酷的兴奋,

“他属于更广阔的天地!他的旅途是星辰大海!他的心装着提瓦特所有的风物与人情!稻妻?神里屋敷?还有你…不过是这漫长旅途中的一处短暂驿站!一段终将被超越、被遗忘的风景!”

“他不需要你!从来就不需要!”

纳西妲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你所谓的爱,不过是自私的占有!是病态的执念!是妄想用冰冷的牢笼锁住飞鸟的痴心妄想!你带给他的,只有束缚和沉重!放手吧,可怜的白鹭…沉入这永恒的冰之花海,在幻梦中拥抱你想要的‘空’,这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双月的光芒惨白冰冷,脚下的绯樱花海散发着腐朽的甜香。蒙德的“空”依旧温柔地伸出手,笑容温暖如初。须弥的“空”冷漠的背影,如同冰冷的界碑,隔绝了两个世界。

纳西妲的话语,如同无数根冰冷的毒针,精准地刺向她内心最深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或不愿承认的幽暗角落。

那些被依赖的温暖、被需要的满足、失去父亲的痛楚、肩负家族的压力…所有脆弱和渴望被无限放大、扭曲。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要相信,纳西妲说的…就是真相。

让她几乎想要放弃挣扎,沉入这片用她记忆编织的、虚假却温暖的冰之花海,永远拥抱那个只属于她的“幻影”。

“幻影…?”绫华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低垂着头,海藻般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让人看不清表情。她的身体在双月的寒光下微微颤抖,肩头被毒藤贯穿的伤口在幻境中似乎也隐隐作痛,提醒着现实的冰冷与残酷。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寒风卷着绯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似乎要将她彻底吞噬的瞬间——

“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突兀地在绫华死寂的识海深处响起。

不是来自这幻境,而是来自她灵魂最深处、被遗忘的记忆角落。

那是一个同样飘着细雨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未散尽的、淡淡的血腥味。年幼的绫华跪坐在父亲冰冷的遗体旁,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和茫然无助而剧烈颤抖。

天目影打刀沉重地压在她稚嫩的掌心,冰冷的触感如同父亲逝去的生命。她看着刀刃上倒映的自己惨白绝望的脸,第一次感到整个世界崩塌的黑暗。

家族的期望、未来的重担、失去至亲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她即将被绝望吞噬,握刀的手因为无力而缓缓松开时——

一只温暖而坚定的大手,带着少年特有的薄茧,稳稳地覆盖在了她冰冷颤抖的小手上。那温度如此真实,如此有力,瞬间驱散了一丝刺骨的寒意。

“握紧它,绫华。”少年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再是平日里的爽朗,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令人心安的沉稳和力量,“神里大人…不会希望看到你放下它。”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眼前无边的黑暗。

那只覆盖在她手上的手,用力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帮助她重新握紧了沉重的刀柄。刀身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却奇异地不再令人恐惧,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沉重的踏实感。

他并没有说空洞的安慰话语,只是用行动告诉她:刀在,责任在,支撑也在。

另一个画面随之浮现:眼狩令时期,稻妻的天空压抑得令人窒息。她独自躲在天守阁巨大的阴影里,看着外面混乱的街道,听着民众的惶恐低语,巨大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让她几乎想要逃离,躲进更深的阴影里。

“绫华!”空的声音带着急切,突然从身后传来。

她惊慌地回头,看到他穿过混乱的人群,金发在压抑的天光下依旧耀眼。他脸上带着汗水和一丝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

他几步冲到她的面前,没有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

“跟我来!”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不等她反应,空拉着她,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阴影!刺目的天光瞬间笼罩下来,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当她再次睁开时,发现自己被拉到了天守阁外一处开阔的高地。

清晨的阳光正奋力地刺破压抑的云层,金色的光芒如同利剑般洒落,照亮了下方开始苏醒的稻妻城,也照亮了空坚定的侧脸。

“看到了吗?”空指着那穿透云层的光芒,声音带着一种感染人心的力量,“黑暗不会永远笼罩!我们…一起让它退散!”

那一刻,他不仅将她拉出了物理的阴影,更将她心中弥漫的绝望阴霾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他推着她,不是走向毁灭,而是走向了充满希望的晨光。

还有…临行前的那个夜晚。神里屋敷的庭院静谧,月光如水。空站在回廊下,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耳尖在月光下透着明显的红晕。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她手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带着海洋气息的贝壳海螺,被打磨得光滑温润。

“这个…你拿着。”空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如果…我是说如果,在稻妻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或者想找个人说话…”

他顿了顿,似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直视着绫华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盛满了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关切,“就吹响它。”

他的脸更红了,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赤诚和承诺的重量:

“无论隔着重重大海,还是隔着漫天星辰…只要你吹响它,我一定会…飞奔而来!”

手中的海螺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那份笨拙却滚烫的承诺,穿越了时间的阻隔,在此刻冰冷绝望的幻境中,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灼热!

它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炽热星辰,瞬间在她被毒液和幻境侵蚀的、几乎冻结的心湖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

“幻影…?”绫华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不再是之前的茫然和动摇,而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血沫翻涌的嘶哑,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一种从绝望深渊中挣脱出来的、近乎癫狂的明悟!

“你说得对…纳西妲…”她染血的唇角勾起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团被压抑的火焰轰然炸开,燃烧得比双月更加炽烈、更加疯狂!那是一种洞悉了自身欲望、并决定将其贯彻到底的、纯粹的疯狂!

“我确实需要‘被需要’!我需要他注视的目光!需要他掌心的温度!需要他成为我灵魂唯一的锚点!这渴望深入骨髓,刻入灵魂!它或许自私,或许病态,或许不容于世…”

她每一个字都如同冰棱砸落,铿锵有力,带着斩断一切虚妄的决绝!

“所以——!”

绫华猛地发出一声穿透幻境与现实的尖啸!现实中的她,被钉在世界树干上的身体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那只未受伤的右手,闪电般握住了拄在地上的天目影打刀的刀柄!

然后,在托马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在纳西妲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

“噗嗤——!”

她竟将手中那柄幽蓝的太刀,刀尖朝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决绝地刺穿了自己拄着刀身的左手手掌!

锋利的刀刃瞬间穿透血肉和骨骼!剧痛如同最狂暴的雷霆,瞬间席卷了全身,也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由灵酚香毒素和纳西妲权能共同构筑的、困锁她意识的梦境牢笼!

“呃啊——!”

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解脱般快意的嘶吼从她喉中迸发!现实与幻境的重叠光影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轰然炸裂!双月、冰原、绯樱花海、蒙德的空、须弥的空…所有虚假的幻象烟消云散!

眼前只剩下净善宫冰冷的殿堂!狰狞的世界树干!悬浮的祭坛!琥珀立方中昏迷的空!以及祭坛上方,纳西妲那张第一次流露出真正惊愕和难以置信表情的、纯真的脸庞!

鲜血如同泉涌,从她左手掌心那个恐怖的贯穿伤口中疯狂喷溅而出,染红了冰冷的刀柄,也染红了脚下洁白的冰面。然而,绫华却借着这股自残带来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极致的清醒,硬生生地、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左肩的毒伤依旧麻痹,左手的贯穿伤血流如注,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永不弯折的寒竹!冰元素力不再狂暴失控,反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到极致的状态,在她周身盘旋!

肩头那个被毒藤贯穿的血洞,涌出的鲜血不再是鲜红,而是迅速凝结,形成了一朵栩栩如生、妖异而瑰丽的冰晶玫瑰!

丝丝缕缕的寒气如同活物般从伤口中溢出,缠绕着她。

她抬起那张染血的脸,冰蓝色的瞳孔如同最纯净的万载玄冰,死死锁定了悬浮在祭坛上的纳西妲,嘴角咧开一个染血的、疯狂到极致的笑容:

“你说得对…我确实需要被需要!”

“所以我要亲手斩断——所有妄图偷走他心的脏污之手!”

“锵——!!!”

天目影打刀感受到主人那焚尽一切的意志与决绝,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刺骨寒光!刀鸣声高亢凄厉,如同宣告最终审判的号角!

整个净善宫核心殿堂的温度,瞬间跌破了绝对零度的临界点!连空间都仿佛被这极致的寒气冻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轰——!!!”

净善宫那扇由无数巨大枝干和符文加固的、象征着智慧与神权的宏伟巨门,在狂暴的雷光与流风元素的合力轰击下,如同朽木般向内炸裂开来!木屑混合着冰晶和尚未散尽的寒气,如同炮弹破片般四散激射!

烟尘弥漫中,一道深紫色的迅影裹挟着刺目的雷光率先冲入!散兵(国崩)悬浮在半空,人偶精致的脸上满是冰冷的杀意,环绕周身的雷元素力发出危险的“噼啪”声,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剃刀般扫过一片狼藉的殿堂。

紧随其后,神里绫人手持波乱月白经津,刀身流淌着幽蓝的水光,他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前所未有的寒霜,眼神焦急而锐利地扫视着战场。终末番的精锐忍者如同鬼魅般涌入,迅速占据各个角落。

然而,眼前地狱般的景象,让所有闯入者瞬间窒息!

殿堂中央,那株支撑着整个净善宫、象征着智慧与生命的世界树巨木,此刻被无数根巨大、尖锐、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气的惨白冰棱,如同最残酷的刑具般,贯穿、钉死!

粗壮的树干被冰棱撕裂,翠绿色的、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汁液(草元素力)正从巨大的创口处汩汩涌出,却在接触到那些冰棱的瞬间就被冻结成惨绿的冰挂,如同垂死的眼泪。

树冠上原本永恒流转、散发柔和光芒的枝叶和知识数据流,此刻尽数被厚厚的、幽蓝色的坚冰覆盖、封印,如同巨大的冰雕艺术品,死寂无声。整个殿堂的核心,已然化作一片冰封死域!

而在那被冰棱钉穿的树干下方,一个小小的身影被一根最为粗壮的冰棱贯穿了腹部,死死地钉在树干之上。纳西妲。须弥的智慧之神。

她小小的身体被冰棱贯穿,纯白的裙裾被冻结在冰棱和树干上,染着大片大片刺目的暗红——那是属于神里绫华的鲜血。

她低垂着头,海藻般的白发遮住了脸庞,身体微微抽搐着,每一次细微的动弹都让贯穿身体的冰棱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更多的、带着神性的翠绿色光点(草元素本源)从伤口处逸散,随即被周围弥漫的极寒瞬间冻结成绿色的冰尘飘落。

她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象征着草神的权柄正被这极致的冰寒无情地侵蚀、吞噬。

“布耶尔…!”散兵(国崩)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嘶吼,周身的雷光瞬间狂暴!他猛地就要冲向那被钉死的世界树!

“别动!”绫人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殿堂最深处,握着波乱月白经津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绫人的视线,投向了殿堂尽头那高高在上的祭坛。

祭坛本身已被彻底冰封,化作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幽蓝寒气的冰之基座。而在基座之上,一个完全由最纯净、最坚硬、散发着绝对零度气息的幽蓝坚冰凝聚而成的王座,巍然矗立。

王座之上,是让绫人心脏几乎停跳的景象。

他的妹妹,神里绫华。

她端坐于冰之王座的正中,姿态依旧带着神里家特有的优雅与凛然,仿佛她并非坐在囚笼之中,而是端坐于属于她的神座之上。

她的脸色苍白如最上等的瓷器,不见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碎的冰晶,如同泪滴。她微微低垂着头,冰蓝色的眼眸半阖着,眼神温柔得如同融化初雪的春水,专注地凝视着怀中的存在。

金发的旅者,空,被她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紧紧拥在怀中。他的头枕在她的颈窝,身体被她用双臂牢牢地圈住,如同沉睡的孩童依偎着母亲,又如同珍宝被彻底纳入守护的羽翼。

他同样失去了意识,俊朗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金色的发丝被冻结,闪烁着微光。

他身上的衣物破损,裸露的肌肤上那些由纳西妲烙印的、如同跗骨之蛆的翠绿纹路,此刻被一层更厚、更幽深的冰蓝色覆盖、冻结、封印,如同被冰封的毒藤,彻底失去了活性。

他们二人的身影,被那巨大的、不断增厚的幽蓝坚冰严丝合缝地包裹、冻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冰层从绫华的脚底、王座基座开始向上蔓延,覆盖了她的双腿、腰身、手臂,直至她的胸口,也将她怀中的空彻底包裹进去。

冰晶的结构无比奇异,并非简单的覆盖,而是如同两株并蒂而生的植物根系,以他们相拥的身体为核心,疯狂地缠绕、生长、融合,最终在顶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含苞待放却带着永恒凝固姿态的冰之莲蕾。

整个冰封的“并蒂莲”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极致寒气,那寒气如同有生命的领域,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扩张、侵蚀,将祭坛周围的一切,连同空间本身,都染上一层不断增厚的幽蓝冰晶。空气在这片区域彻底凝固,连光线都似乎被冻结、扭曲。

“绫华——!”绫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周身水光暴涨,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冰封的王座!

“疯…疯子…”被钉在世界树上的纳西妲艰难地抬起头,嘴角不断溢出被寒气冻结成冰屑的翠绿色血沫,她看着那冰封的王座,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停下…这样…你们都会…彻底…冻结…连灵魂…都…”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虚弱不堪,却带着神只对某种终极湮灭的深刻认知。

冰之王座上,绫华似乎听到了兄长的呼喊和纳西妲虚弱的声音。

她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冰蝶振翅。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动作带着冰层摩擦的细微声响。

她的目光,越过了冲来的绫人,越过了被钉死的纳西妲,似乎穿透了净善宫的穹顶,投向了某个不存在的远方。那张苍白绝美的脸上,缓缓地、绽放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纯净无瑕,如同雪后初霁的阳光,带着一种心愿已了的满足,一种近乎神性的温柔,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占有与偏执。

她微微低下头,冰凉的、失去血色的唇瓣,轻轻印在了怀中空冰冷的额头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她微微启唇。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她口中传出。仿佛咬碎了什么坚硬的晶体。

随着这声轻响,一股比之前恐怖十倍、百倍的、足以冻结时间与灵魂的绝对寒潮,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河世纪骤然苏醒,以她和她怀中的空为核心,轰然爆发!

“不——!!!”

绫人的怒吼、散兵的雷光、终末番的惊呼…一切声音,一切色彩,一切动作,都被这瞬间爆发的、吞噬一切的幽蓝寒潮彻底淹没!

冰!无边的冰!纯粹的冰!永恒的冰!

最后的寒潮如同宇宙初开的叹息,带着终结万物的死寂,彻底吞没了整个净善宫的核心殿堂,将一切定格为永恒的幽蓝。

巨大的并蒂冰莲在寒潮中彻底成型、凝固,花瓣紧闭,将王座上相拥的身影永恒封存。

莲座之下,无边无际的、薄如蝉翼的冰晶之花无声地蔓延开来,覆盖了每一寸地面,攀爬上每一根冰棱,如同神里家族徽上那只振翅高飞的白鹭,终于展开了它覆盖天地的、永恒不朽的冰晶之翼。

冰棺深处,时间失去了意义。

纳西妲被钉死在不断被冰霜侵蚀的世界树上,微弱的神力在绝对零度面前如同风中残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并蒂的冰莲成为殿堂唯一的核心,看着那极致的冰寒顺着世界树的根系,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下侵蚀,冻结着须弥大地的生机脉络。她的挣扎与低语,被永恒的冰层彻底隔绝。

五百年岁月,在尘世的喧嚣与变迁中,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尘封的净善宫核心殿堂,那扇被冰晶彻底封死、与周围建筑几乎融为一体的巨门,发出沉重而艰涩的呻吟,在外部力量的推动下,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刺目的天光涌入这被遗忘的幽暗之地,驱散了沉积五百年的冰冷尘埃。新生的旅者带着好奇与探寻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死寂的冰封神域。

眼前的一切,让呼吸为之停滞。

殿堂中央,巨大的冰莲依旧保持着五百年前那含苞待放的姿态,永恒地凝固在时光的琥珀之中。莲座由最纯净的幽蓝坚冰雕琢,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微光。

而在那莲心王座之上,两具身影紧紧相拥,被透明的冰层完美地封存,如同最完美的琥珀标本。

金发的少年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悠长的沉睡,发丝依旧灿烂如熔化的阳光,被冰晶折射出点点碎金。

少女依偎在他颈侧,海藻般的长发在冰中保持着柔顺的弧度,苍白的脸颊贴着他的颈窝。她唇角微微上扬,凝固着一个永恒不变的、蜜糖般甜蜜而满足的弧度,仿佛在沉睡中做着世间最美的梦。

无数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冰晶之花,从他们脚下的莲座蔓延开来,覆盖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地面,攀爬上四周被冰封的世界树残骸,一直延伸到新旅者的脚下。

这些冰花层层叠叠,在涌入的天光下折射出亿万点迷离璀璨的星芒,共同构成了一只展翅欲飞、覆盖了整个殿堂地面的巨大白鹭冰翼图案——那是神里家永恒的族徽,在此刻化作了守护这永恒之爱的冰冷丰碑。

时间在此彻底臣服。

寒冷是唯一的法则。而那冰莲中心相拥的剪影,成为了这永恒冰狱里,唯一不朽的、凝固着甜蜜与绝望的彼岸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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