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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桃邀请旅行者帮忙整理往生堂古籍,却在密闭的藏书阁里反锁了门。

“哎呀呀~这可是我们独处的‘永恒契约’哦?”她笑着点燃特制熏香。

当旅行者发现茶水有异时已浑身发软,胡桃哼着安魂曲用红绳缠绕他的手腕。

“别怕,很快你就只会看着我了...”她舔去他额角的汗珠,从袖中抖出一张符咒。

烛光熄灭的刹那,他听见布料撕裂声和她的呢喃:“现在,你永远属于往生堂了。”

胡桃的声音,像一枚裹着蜜糖的钉子,猝不及防地敲进旅行者的耳朵里。

“喂——旅行者!帮个忙呗?”

她不知何时倚在了往生堂那扇沉甸甸的黑漆大门边,午后的阳光斜斜地铺在她身上,却没能驱散那身往生堂制式长袍带来的幽微寒意。

少女歪着头,脸上是招牌式的、狡黠又活泼的笑容,帽檐下那朵永不凋零的梅花似乎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整理古籍?”旅行者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派蒙飘在他身边,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对呀对呀!”

胡桃用力点头,几步蹦跶到他跟前,那截系在腰间的火红神之眼也跟着跳跃了一下,“往生堂后面那个老藏书阁,你知道的,几百年没人正经收拾过啦!灰尘厚的能埋人!全是些讲生啊死啊、古里古怪仪式的老书,又重又晦涩,我一个人翻得头都要炸掉啦!”

她夸张地抱着脑袋晃了晃,随即又换上那种带着点讨好、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恳切表情,双手合十,“帮帮我嘛?就今天下午?璃月港最好的万民堂大餐,我请客!管饱!”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央求和不容置疑的期待,仿佛拒绝她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

派蒙一听“万民堂大餐”,立刻双眼放光,在空中激动地转了个圈:“好耶!旅行者,答应她答应她!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别的事!”

旅行者看着胡桃那张充满活力的笑脸,心中那点微弱的迟疑终究敌不过友情的分量和派蒙的鼓动。他点了点头:

“好吧。”

“太好啦!”胡桃欢呼一声,一把抓住旅行者的手腕就往门里拖,“走走走,现在就去!趁天还亮堂!”她的手指很凉,力道却意外地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急切。

穿过往生堂肃穆的前厅,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线香和干燥草药混合的独特气味。胡桃脚步轻快,熟门熟路地引着他们绕过回廊,走向后方一座更为古旧、几乎被高大树木阴影完全覆盖的独立小楼。

小楼的门扉紧闭,黑沉沉的木料上布满了岁月的裂痕,一把硕大的黄铜古锁挂在上面,锁孔周围凝结着深色的油垢。

胡桃从宽大的袖袍里摸出一把同样古旧的黄铜钥匙,熟练地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用力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灰尘、霉变纸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熏香的气味,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猛地扑面而来。

旅行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眯起眼睛。光线艰难地从门缝挤入,照亮了空气中狂舞的尘埃。门内是一个异常宽敞的空间,高耸至屋顶的巨大书架如同沉默的黑色巨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视线所及之处。

书架由深色的楠木制成,在幽暗中泛着乌沉沉的光泽,上面层层叠叠地堆满了各种尺寸、颜色晦暗的书籍和卷轴,许多书脊上的字迹早已模糊难辨,卷轴的边缘则卷曲发脆。角落里堆放着蒙尘的木箱和看不出用途的古怪器具。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高处几扇狭小的、蒙尘的雕花木窗透进几缕吝啬的天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粘稠而凝滞,仿佛时间在这里沉淀了太久,已经变得如同凝固的胶质。

派蒙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小手在鼻子前拼命扇动:“呜哇!这灰!这味道!胡桃,你确定是整理书,不是考古吗?”

“嘿嘿,别在意这些细节嘛!”胡桃笑嘻嘻地推着旅行者和派蒙走进去,“看,地方够大吧?我们分头行动,效率才高!”

她指着光线最充足、靠近窗户的一角,“派蒙,那边架子矮,灰尘少些,你负责整理那些记录各地葬仪风俗的小册子好不好?很有趣的哦!”

派蒙看着那堆灰扑扑的书册,小脸皱成一团,但想到万民堂的大餐,还是鼓起勇气飞了过去:“好吧好吧,为了好吃的!旅行者,你可要快点弄完你那边哦!”

“放心啦,很快的!”胡桃爽快地应着,然后拉着旅行者走向藏书阁的最深处。

那里远离窗户,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几盏嵌在书架上的小小铜灯散发着微弱、摇曳的橘黄色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书架更加高大,上面堆放的书籍也显得更加厚重古旧,不少是沉重的石板书或厚厚的兽皮卷,书页边缘泛着焦黄或深褐,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空气里那股陈腐的纸张和药草混合的气息在这里愈发浓重,隐隐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金属锈蚀的腥气。

“喏,就这里啦!”

胡桃指着最高大的一个书架,那些厚重的典籍像一块块墓碑般矗立着,“这些大家伙,讲的都是些很老很老的契约啊、灵魂牵引啊、阴阳平衡什么的玩意儿,沉得要命,文字也拗口得很。我个子矮,够上面几层太吃力啦,只能拜托你这位大英雄啦!”

她仰着脸,露出一个带着点依赖和崇拜的笑容,在幽暗的光线下,那笑容竟显得有些朦胧。

“好。”旅行者应了一声,放下随身的包裹,开始打量从哪里入手。书架太高,他需要借助旁边一个看起来同样年代久远的木梯。

胡桃看着他开始专注地辨认书架上的标签,动作轻快地走向角落一张布满灰尘的小方桌。她从袖子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小的紫砂茶壶和两个同款的杯子,又摸出一个小纸包。纸包打开,是色泽清亮的茶叶。

“累了吧?先喝杯茶歇歇?我特意带的‘翘英庄’新采的春茶,香得很!”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开始冲泡。热水注入壶中,清雅的茶香立刻弥漫开来,奇妙地冲淡了一些空气中的陈腐气息,带来一丝鲜活的生命感。

胡桃将一杯热气腾腾、茶汤碧绿的茶轻轻放在旅行者手边的梯子横档上。“喏,尝尝看?”她的声音带着期待。

旅行者确实感到有些口渴,这茶香也确实诱人。他道了声谢,接过茶杯。水温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暖融融的。他吹了吹浮沫,小心地啜饮了一口。

茶汤入口清冽甘甜,带着春天山野的清新气息,瞬间抚平了喉咙的干渴和空气中尘埃带来的不适。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胡桃站在稍远些的阴影里,捧着自己的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旅行者身上。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活泼灵动,而是带着一种专注的、近乎审视的粘稠感,如同蛛网悄然笼罩猎物。

她看着他将杯中那清澈的液体饮尽,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在摇曳的微弱烛光下,显得既甜蜜又冰冷。

“好喝吧?”她轻声问,声音在空旷寂静的藏书阁深处回荡,带着一点奇异的回音。

“嗯,很解渴。”旅行者放下空杯,觉得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蔓延向四肢百骸,连带着整理古籍的枯燥感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专注于眼前那些古老沉重的典籍。他抽出一本厚重的、封面似乎是某种深色皮革制成的书卷,入手冰凉沉重。

书封上没有文字,只刻着一个繁复的、仿佛由无数扭曲线条构成的符号,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和神秘气息。

他小心地翻开封面,内页的纸张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暗黄色,像是被某种液体长久浸泡过,上面用一种深褐色的、类似干涸血迹的颜料书写着扭曲的字符。

这些字符他一个都不认识,排列方式也完全违背常理,视线落在上面,竟隐隐感到一丝眩晕,仿佛那些线条在书页上缓慢地蠕动、重组。

他下意识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诡异的感觉,却觉得那股从胃里升起的暖意似乎更盛了,甚至带上了一丝奇特的慵懒。

他扶着书架,感到指尖下的木料纹理在微弱的灯光下似乎也模糊了起来。

他抬眼看向胡桃的方向,想问问这书的来历,视线却有些难以聚焦。

胡桃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她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茶杯,正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惯有的俏皮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又仿佛涌动着某种深不见底、令人不安的东西。

“胡桃……”

旅行者开口,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沙哑低沉许多,“这书……”

话未说完,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如同汹涌的暗潮瞬间将他吞没。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晃动、旋转。

高大的书架扭曲变形,像要倾倒下来;书架上那些古老的字符仿佛活了过来,在昏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如无数只窥伺的眼睛。

他脚下一个趔趄,伸手想扶住旁边的梯子,指尖却传来一阵虚软的麻木感,根本使不上力气。

“咚”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地靠在了冰冷坚硬的书架上,震落一片细密的灰尘。

“哎呀呀,”胡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拖长的、甜腻得发冷的调子,从几米外飘过来,越来越近,“看来是累了呢?”脚步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嗒、嗒、嗒,如同踩在紧绷的鼓面上。

旅行者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视线模糊地聚焦。胡桃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瘫软在地的样子。

她脸上那空洞的平静消失了,重新挂上了笑容,但那笑容却完全不同了——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可那双梅花瞳仁深处,却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兴奋光芒,如同两簇在幽深古井中燃烧的鬼火。

“你……”

旅行者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喉咙干涩得发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沉重无比。他试图调动身体里的元素力,那本应如臂使指的力量此刻却像是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沼,无论怎样呼唤都毫无回应,只有一片令人恐慌的死寂。

四肢百骸仿佛灌满了沉重的铅水,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胡桃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那笑声在空旷死寂的藏书阁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刺耳。

她轻盈地转过身,迈着一种近乎舞蹈般的步伐,走向那扇通往藏书阁深处的厚重木门。旅行者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只见胡桃走到门边,伸出白皙的手,握住那个沉重的黄铜门闩。她没有立刻拉动,反而侧过脸,对着旅行者露出了一个侧影。

那侧脸上的笑容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孩童恶作剧即将得逞般的纯粹愉悦,却又浸透了某种冰冷的、令人骨髓生寒的偏执。

“咔哒!”

一声清晰无比、带着金属质感的脆响,如同最后的审判槌音,狠狠敲在旅行者近乎停滞的心脏上。那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沉重的黄铜门闩被她稳稳地、彻底地插入了卡槽深处。

胡桃满意地拍了拍手,转过身,再次面对着他。她踱步回来,步履轻快得像一只终于捕获了心爱蝴蝶的猫。

她在他面前蹲下,双手托着腮,帽檐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目光像粘稠的蜜糖,又像冰冷的蛛丝,牢牢地缠绕在他身上。

“旅行者呀,”她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甜得发腻的调子,每一个音节都拖得长长的,带着奇异的回响,“知道吗?我一直在想呢……”

她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旅行者因汗水而粘在额角的发丝。那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激起他一阵本能的战栗,然而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这扇门一关,”

胡桃的指尖缓缓下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轻轻描摹着他汗湿的眉骨、紧闭的眼睑,最后停留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方,仿佛在感受他那颗因惊骇和无力而疯狂跳动的心脏,“外面那个吵吵闹闹的世界,就和我们没关系啦。”

她的笑容扩大,露出洁白的牙齿,在昏暗中闪着微光。

“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永恒契约’哦。”她轻轻吐出那个词——“永恒契约”,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生路的、令人绝望的冰冷重量。

旅行者的心脏骤然紧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却无法驱散体内那股沉重的麻痹和灼热。

他想质问,想怒吼,想挣扎,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在苟延残喘。

汗水如同无数冰冷的虫豸,争先恐后地从他额角、鬓边渗出,蜿蜒而下,滑过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痒和冰冷交织的折磨。

胡桃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徒劳的挣扎和痛苦的表情,那双梅花瞳仁里燃烧着近乎妖异的兴奋光芒。她似乎觉得这还不够,又轻盈地站起身,走到角落那个小方桌旁。

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三足青铜香炉。炉身布满古朴神秘的云雷纹,炉腹深幽。胡桃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捻出一小撮暗红色的、质地细腻如沙的香粉。

那粉末的颜色红得极其诡异,像是凝固的血液,又像是某种深藏地底的矿物。她将香粉轻轻投入炉中,然后拿起桌上一支细长的、顶端刻着符文的铜香箸。

“嚓!”

一声极轻微的摩擦声。铜香箸的尖端擦过一块黑色的火石,迸出一点微弱的火星。这点火星落入香炉,如同投入干柴的烈火,瞬间点燃了那撮暗红香粉。

没有寻常熏香点燃时升腾的烟气。那暗红的粉末在接触火星的刹那,仿佛活了过来,猛地爆开一团极其明亮、近乎刺目的猩红色光芒!

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炉内剧烈地翻腾、膨胀,瞬间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炉膛。紧接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甜香猛地炸开!

那香气霸道无比,瞬间压倒了藏书阁里所有陈腐的纸张味、灰尘味,甚至盖过了之前清雅的茶香。它甜得发腻,带着一种浓烈的、让人联想到盛夏腐烂花朵的靡丽气息,又掺杂着一种冰冷的、类似金属锈蚀的腥气,还有一种深埋在古墓深处、被岁月浸透的泥土的土腥味。

几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浓稠得如同实体般的洪流,蛮横地冲入旅行者的鼻腔,直抵大脑深处!

“唔……”旅行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香气仿佛拥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更可怕的是,这股甜腻的香气如同无数细小的毒针,顺着鼻腔、气管,一路刺入他的血液和神经。

原本就沉重麻痹的身体,此刻更像是被无形的藤蔓层层缠绕、勒紧,连呼吸的起伏都变得微弱不堪。

意识像沉入深海的船锚,被这股甜腻的香气拖拽着,不可抗拒地滑向更深、更粘稠的黑暗。他努力睁大双眼,试图看清胡桃的动作,视线却剧烈地摇晃、模糊,最终只能捕捉到一片昏黄光晕中,胡桃那模糊晃动的身影。

胡桃站在香炉旁,微微低着头,看着炉内那翻腾的猩红光芒映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勾勒出明暗跳动的诡异轮廓。她似乎对这霸道香气的效果非常满意,唇角再次勾起那令人胆寒的甜蜜弧度。她甚至轻轻哼起了歌。

那曲调……旅行者残存的意识碎片艰难地辨认着……那曲调轻柔、舒缓,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韵律,如同母亲在摇篮边的低吟。

但此刻,在这封闭的、充满诡异甜香的藏书阁深处,这轻柔的调子却如同冰水灌入骨髓!

是《安魂曲》!

璃月港送别亡者时,往生堂仪倌们低声吟唱的《安魂曲》!

胡桃哼着那熟悉的、此刻却充满不祥意味的安魂调子,缓缓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绳子。并非普通的麻绳或布条。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纯粹、极其浓郁的血红色,仿佛由凝固的血液浸染而成。绳体看起来异常柔韧光滑,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流动着一层温润的、仿佛活物般的暗红光泽。

绳子的末端,还系着几枚极其小巧、样式古朴的铜钱。铜钱颜色青黑,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似乎刻着模糊不清的符文,随着胡桃的动作,它们相互碰撞,发出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叮铃”声,如同来自幽冥深处的低语。

胡桃停止了哼唱。她握着那根妖异的红绳,一步一步,再次走向瘫软在书架下的旅行者。她的脚步无声无息,如同飘行在黄泉路上的幽魂。

甜腻的熏香和《安魂曲》的余韵在空气中交织,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旅行者牢牢困在恐惧和麻痹的深渊。

旅行者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刺目的血红逼近,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在疯狂尖叫。他想后退,身体却像一块沉重的顽石,连挪动分毫都做不到。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带来一阵阵寒颤。

胡桃在他身边蹲下,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梅花冷香和往生堂熏香的气息,此刻却只让他感到窒息。她伸出手,没有去碰他的身体,而是轻轻地、近乎温柔地,捉住了他无力垂落在冰冷地板上的左手手腕。

她的手指冰凉,如同寒冬的玉石,触碰到他滚烫汗湿的皮肤时,激得他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别怕呀,”胡桃的声音响在耳边,依旧是那种甜腻得发颤的调子,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安抚意味,“很快…很快就好啦。”

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疯狂,只留下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神圣而精密的仪式。

她开始缠绕那根血红的绳子。

动作异常熟练,带着一种近乎舞蹈般的韵律。她将红绳的一端绕过旅行者的手腕,一圈,又一圈。绳子柔韧而冰凉,每一次缠绕都带来一种被毒蛇缠绕的滑腻触感。

绳体上流动的暗红光泽,随着缠绕的动作,仿佛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皮肤。那感觉并非刺痛,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战栗的冰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血脉钻入骨髓深处,冻结他的意志,麻痹他仅存的挣扎念头。

绳子上系着的那些青黑古旧铜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彼此碰撞。

“叮铃…叮铃…”

那微弱的声音在死寂的藏书阁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轻响,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打在旅行者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敲得他头晕目眩,意识涣散。

一圈,两圈,三圈……血红的绳索在他手腕上缠绕出紧密而诡异的图案,像某种古老诅咒的具象化。那冰冷的束缚感越来越强,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桎梏,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枷锁,正随着红绳的缠绕,一层层地锁住他的灵魂。

就在旅行者感到自己的意识即将被那冰冷的束缚感和“叮铃”声彻底碾碎时,胡桃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忽然低下头。

一股温热、湿润的触感,毫无征兆地落在了他的额角——那里因为剧烈的恐惧和抵抗而沁满了冷汗。

是她的唇舌!

胡桃伸出小巧的舌尖,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亲昵和占有欲,轻轻地、缓慢地舔舐着他额角滑落的汗珠。那触感温热而粘腻,如同某种冷血爬行动物的舔舐,带着一种品尝猎物般的专注和贪婪。

“啧……”她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气息拂过他被舔舐过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咸的……是害怕的味道吗?”

她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笑意,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令人胆寒,“真好……这是只属于我的味道呢……”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亵渎意味的亲密接触,如同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彻底击溃了旅行者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巨大的羞耻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猛地炸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如同濒死野兽的挣扎,竟短暂地冲破了体内那股沉重的麻痹和红绳带来的冰冷桎梏!

“呃啊——!”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被红绳束缚的左手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五指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肌肉在麻痹和意志的激烈对抗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猛地一挣!不是为了攻击,而是本能地想要摆脱这非人的束缚和亵渎!

缠绕在手腕上的血红绳索瞬间被这猝然爆发的力量绷紧!绳子本身似乎拥有某种奇异的韧性,并未断裂,但那巨大的力量却传递到了另一端——正沉浸在病态亲密中的胡桃身上!

“唔!”胡桃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猛地一带,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一个趔趄,为了稳住身形,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向后撑去,恰好按在了那个正散发着浓郁甜香、炉内翻滚着猩红光芒的三足青铜香炉上!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沉重的青铜香炉被这意外的一按彻底打翻!炉盖飞旋着弹开,炉身翻滚着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炉内那些尚未燃尽的、闪烁着诡异猩红光芒的香粉如同燃烧的星火,猛地泼洒出来!

暗红的、带着火星的粉末在空中爆开一团妖异的红光,如同泼洒的鲜血,又像炸开的烟花,瞬间照亮了胡桃惊愕的脸和旅行者绝望的眼!

滚烫的香粉溅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腾起几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空气中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浓度陡然攀升了数倍,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香粉在地板上“嗤嗤”作响的声音和两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

胡桃撑在地上的手被飞溅的滚烫香粉灼到,白皙的手背上立刻浮现出几点刺目的红痕。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旅行者。

之前那甜腻的、带着病态兴奋的笑容消失了。

那双梅花瞳仁里,最后一丝伪装的愉悦和戏谑如同被狂风吹散的雾气,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冰冷漆黑,如同暴风雪来临前最压抑的夜空。那漆黑之中,翻涌着被冒犯的暴怒、被打断仪式的狂躁,以及一种……彻底失去耐心的、歇斯底里的毁灭欲!

她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有趣的猎物,而是看一件必须被彻底征服、不容许有丝毫反抗意志的“物品”。

“不乖……”胡桃的声音响起,不再是那种刻意拖长的甜腻调子,而是彻底沉了下去,冰冷、平直,没有一丝起伏,如同隆冬时节冻结的河面,“真不乖。”

她慢慢地、以一种极其压迫的姿态,重新在旅行者面前蹲伏下来。

手背上的红痕似乎丝毫没影响她的动作。她无视了地上还在冒着青烟的香粉和翻倒的香炉,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切割在旅行者因剧烈挣扎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看来……”她缓缓抬起那只没有被烫伤的手,宽大的袖袍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过分白皙的手臂,“‘温柔’的契约,你不太喜欢呢?”

她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夹住了一张纸。

那并非普通的黄纸符箓。纸张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紫色,仿佛浸透了某种不祥的液体,在昏暗中泛着幽幽的、如同淤血般的暗沉光泽。

纸面上用极其浓稠的、近乎墨黑的朱砂,画着一个扭曲到令人目眩的复杂符文。那符文的线条虬结盘绕,充满了尖锐的转折和诡异的弧度,中心一点猩红尤其刺眼,仿佛一颗凝固的、充满恶意的血珠。

整张符纸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仅仅是看着它,就让人感到灵魂深处的不安和悸动。

胡桃夹着这张诡异符箓的手指异常稳定,没有丝毫颤抖。她看着旅行者眼中因这张符箓的出现而骤然升腾起的、近乎绝望的恐惧光芒,那张冰冷紧绷的脸上,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重新拉扯出一个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属于深渊的、扭曲的满足。

“没关系,”她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死寂中流淌,如同毒蛇滑过枯叶,“我们换一种‘永远’的方式。”

话音落下的瞬间,胡桃夹着符箓的手指猛地一抖!动作快如闪电!

那张深紫色的诡异符箓,带着破空般的尖啸(那尖啸仿佛只存在于旅行者的感知里),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拍在了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正中央!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落入泥沼的声响。符箓接触皮肤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符箓中猛地爆发出来!

那力量并非物理的冲击,而是直接穿透皮肉,狠狠刺入他的灵魂深处!极致的冰冷和灼热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瞬间交织、爆炸!冰冷深入骨髓,仿佛要将他的血液和灵魂一同冻结;灼热则焚毁神经,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呃——!!!”

旅行者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扔上岸的濒死的鱼!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意志,在这股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怖冲击下瞬间灰飞烟灭!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然而声音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只化作一声短促而破碎的抽气,随即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里面倒映着胡桃冰冷扭曲的面容,随即,所有的光彩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瞬间熄灭。

意识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彻底撕裂、扯碎、拖入了无边的黑暗。他最后残存的感官里,只剩下符箓拍在胸口那沉重如山的冰冷触感,以及……胡桃那只冰凉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所有权般的力道,重重地按在了符箓之上,也按在了他彻底失去力量、软瘫下来的胸膛上。

“这样,就安静了。”胡桃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他沉沦的意识边缘。

紧接着,是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嗤啦——!”

那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刺耳。如同野兽的利爪撕开猎物的皮毛,带着一种粗暴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旅行者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黑暗的泥沼里微弱地闪烁。那“嗤啦”的裂帛声,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他仅存的感知里,带来一种灵魂被强行剥离的剧痛和冰冷彻骨的绝望。

他感觉不到具体是哪里的衣物被撕裂,那声音仿佛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深处,宣告着某种不可挽回的亵渎和占有。

皮肤暴露在凝滞而冰冷的空气中,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却无法传递到那早已被符咒力量碾碎的身体控制系统。

世界彻底沉入了粘稠的、无声的黑暗。听觉、触觉、视觉……一切感官都被剥夺,沉沦向虚无。只有那符箓紧贴胸口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丝冰冷而沉重的异物感,如同烙印在灵魂上的耻辱印记。

在这绝对的寂静和黑暗里,一个声音却异常清晰地渗透进来,如同毒蛇钻入耳蜗。

是胡桃的呢喃。

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冰冷,也不再是病态的甜腻,而是带着一种彻底达成夙愿后的、极度疲惫又极度满足的喟叹。气息微弱,如同情人最私密的耳语,却字字句句都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占有欲,清晰地烙印在他沉沦的意识深处:

“现在……”

气息拂过,如同来自黄泉的阴风。

“你永远……”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拖长,每一个音节都饱含着扭曲的狂喜。

“……属于往生堂了。”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如同沉重的墓石轰然闭合。

旅行者最后一丝微弱挣扎的意识,在这宣告所有权般的呢喃中,如同被吹熄的最后一粒火星,彻底熄灭。沉入了由符咒、红绳和熏香共同编织的、名为“胡桃”的永恒黑暗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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