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倒抽一口冷气。看着路鸣泽那张漫无表情、却散发着无形威严的脸，听着他那轻描淡写却笃定无比的口气，一股荒诞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涌上路明非的心头——这个看似荒谬的交易，或许……真的可能发生！
“你把事情办成了，我立刻就完蛋？”路明非试探着问，声音有些干涩。
“听好，交易条件是这样的。”路鸣泽坐直了身体，语气变得正式而庄严，“你将面对的敌人，是龙族至高无上的‘四大君主’——青铜与火之王、天空与风之王、大地与山之王、海洋与水之王。那么，我可以接受你的召唤……四次。现在，我成了你的召唤兽了。”
路明非屏住呼吸。
“但是，每一次召唤，并要求我完成某个愿望，会耗费你……四分之一的生命。”路鸣泽缓缓说道。
“太狠了吧？！”路明非立刻跳了起来，“召唤你出来说说话就花四分之一的生命？你说话那么好听我非要听你说？”
路鸣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像是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的意思是，你要求我做到的事情，我做到了，我才会收取报酬。如果我没有做到，我自然什么都不收。”
“你……靠得住么？”路明非斜眼看着他，满是怀疑。
“我已经帮过你不只一次了。”路鸣泽淡淡地说，“‘Show me the flowers’，用起来还不错吧？此外，你也不必存着什么侥幸心理。当我们的契约彻底结束之时，我自然有办法收取你的生命。”
他重复了一遍契约内容，声音清晰而冰冷：“我给你四次召唤我的机会，帮你实现四个愿望。当所有的愿望都被实现之后，或者……当你在这个世界上感到孤独的时候，我服务于你的契约就自动解除，你的生命，将归我所有。”
“你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感到孤独？”路明非一愣，“这算什么条件？你说我孤独我就孤独了？”
“不，我说了不算。”路鸣泽的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你说了算。这个条件，只有你在亲口承认你感觉到孤独的时候，才会生效。而且，不是一般的孤独，是……绝望的孤独。”
他凝视着路明非：“可以么？”
“我说了才算？”路明非琢磨着这句话，心里飞快地打着算盘，“这听起来……好像还行？你倒不像个奸商。”
“准备接受了？”路鸣泽无声地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几千年了……你在别的事情上糊涂，在这件事情上，却从未答应过我。这个叫诺诺的女孩，改变了你那么多么？让你愿意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让你连……最后的底线也放弃。”
“开玩笑，你以为我傻子？”路明非哼了一声，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我用完三个召唤权，打死不用第四个不就得了？其实我可能只要用一个就得了！我只是要你帮我应应急，你当我很想见你？没事儿就召唤你？魔鬼兄，成不成交？快啊！没时间了！”
路明非伸出手，手掌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退缩。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害怕，怕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腔，好像自己真的要失去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了。可他也怕自己会坚持不住，会把手收回来。一旦收回来，诺诺就真的死了，再无挽回余地。他现在只希望快点完成这个交易，把所有的退路都断掉！没了退路，也就不用再害怕犹豫了！谁说的来着？想要翻过一堵高墙，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自己的帽子扔过去！这样，你自然就有了必须翻过去的决心！
“权力是让人着迷的东西，当你试过拥有权与力，你就很难再回头了，哥哥……”路鸣泽的声音仿佛带着魔性的低语，他伸出手，动作优雅而坚定，响亮地拍在路明非的掌心！
“——你进我的圈套了！”
“这就是我们的契约，成交！”
“哥哥？”路明非呆呆地看着眼前少年那双如同熔金般灿烂的瞳孔，这个称呼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恍惚和……心悸。
在他的记忆里，现实世界中那个胖胖的表弟路鸣泽，从未这样称呼过他。那个路鸣泽只会躺在床上大声嚷嚷：“路明非，你别占着电脑了，我还要聊qq呢！”“路明非，你去冰箱里拿罐可乐给我喝！”“路明非，你别靠在我的羽绒服上，你让开让开让开……”
“哥哥？”这个称呼听起来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熟悉感和自然。
“the gathering！”路鸣泽不再给他思考的时间，以掌心猛地拍击路明非的额头，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某种古老的仪式，“施法单位，法力无限！从这一刻起，这个秘籍，对你解封！”
“No glues！”又一掌拍下，“你的对手将无法使用言灵，等效于‘言灵·戒律’！从这一刻起，这个秘籍，解封！”
“这算什么？灌顶传功？没感觉啊……”路明非脑门被拍得生痛，感觉路鸣泽像个给他贴狗皮膏药的蒙古大夫，除了疼没啥特别感受。
他当然懂“the gathering”和“No glues”这两句。在《星际争霸》的单人游戏里，按下“Enter”键输入这两条秘籍，就能实现不同的作弊功能。和之前用过的“black sheep wall”一样，但听起来更加强大。
“言灵。这就是你的言灵。”路鸣泽收回手，淡淡地说。
“别人的言灵都是那种听起来跟圣咏一样拉风、拗口的龙文，我的怎么尽是些英文？”路明非觉得没有比这更扯淡的事情了，这画风严重不对啊！
“能用就可以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路鸣泽对于他的问题繁多感到有点儿不耐烦了，“只要能施法，你在乎到底是用魔法杖还是报纸卷？对了，这两条都只会短期内有效。不过有一个，你是可以坚持用的，那是你自行解封的。”
“什么？”路明非一愣。
“不·要·死。”路鸣泽说得极慢，似乎是要路明非看清他的唇形，记住每一个音节，“你来这里之前，大喊的就是这个——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你很想那个女孩不要死，对吧？可是你有愿望，却没有力量。现在，你可以用了。使用‘the gathering’之后，你将拥有足够的力量，去短暂地……操控生命！这就是你的……权力！”
“怎么……怎么还有中文版言灵？”路明非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刷新。
“其实法文德文希伯来文的言灵也不是不能存在，但是你只懂中文和英文，所以就不要想其他的了。”路鸣泽白了他一眼，“作为龙族血裔，一切力量都是以‘文字’的形式展现和驱动的。”
“有没有……使用说明书什么的？”路明非还是觉得不太靠谱。
“没有。”路鸣泽干脆地拒绝，“本来就是作弊技，作弊需要说明书么？凭感觉！最后是任务提示——对于初代种龙王，能造成有效伤害的，只有炼金武器！而且，必须是最强大的炼金武器！”
“最强的炼金武器？这是什么东西？从没听说过啊？是什么顶级装备？可是作为一个刚上路的一级新手，我还没有机会下什么高级副本拿那种传说级的武器啊！”路明非很抓狂，感觉路鸣泽在逗他玩。
“如果这是一个网游的话，对你而言，不需要去找。”路鸣泽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这件武器，就包括在你的新手包里。”
“新手包？”
“就是叶胜和亚纪在夔门计划中，从青铜城里找到的那个黄铜罐子！”路鸣泽揭晓了答案，“那里面，是一共七柄致命的武器，由龙王诺顿在公元开始的时候，亲自铸造！按照炼金术的极致说法，他用火焰杀死了金属，又使之复活，灌注进强大的精神元素，重组，从而铸造出足以杀死任何龙族的武器——当然，也能杀死他自己！它的名字是——‘七宗罪’！”
“七宗罪？！”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不对吧？你不要欺负我没读过《圣经》，七宗罪不是基督教里的概念么？跟龙族有什么关系？”
“人类的宗教，人类的神话，很多都是假象，都是为了掩盖史前被埋葬的……龙族时代！”路鸣泽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别问太多，记着就好！”
“哦……”路明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七宗罪’的七柄刀剑，分别以‘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和‘色欲’命名。”路鸣泽快速说道，“它们分别审判世人的七种罪恶。而发生在诺顿自己身上，最强烈的，是‘暴怒’！你应该使用……最重的那柄——‘暴怒’！”
“行，记住了。”路明非点头，随即又露出苦瓜脸，“不过……我还没正式上过格斗课呢……所以我用过最重的刀就是家里的菜刀。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到你伟大的屠龙计划……”他态度很诚恳，觉得现在屠龙这件事的灵魂人物是路鸣泽，自己只是个负责跑腿和挨打的。
“不需要计划。”路鸣泽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在我们两人的战场上，没有计划。用绝对的力量，直接……抹掉他！”
“说得好像踩死一只蟑螂……”路明非吐了吐舌头，感觉路鸣泽的口气大得没边了。
路鸣泽犹豫了一下，似乎思考了片刻，才说道：“算了，为确保万一，送你个赠品吧。你可以短时间内复制一个你见过的言灵能力。不能是太高阶的，太高阶的你还控制不了，会反噬自身。选一个吧？”
路明非几乎没怎么想，脱口而出：“恺撒的，可以么？”
“恺撒的？”路鸣泽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你确定？比起恺撒那序列号只有59的‘镰鼬’，楚子航序列号89的‘君焰’，可是更具有直接杀伤力的言灵哦。”
“总要大概知道是怎么运作的，才能照猫画虎吧？‘镰鼬’听起来比较……安全？”路明非挠头。
“好。‘镰鼬’，对你也暂时解封了。”路鸣泽不再多问，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路明非的额头。
这一次，没有拍击，触感异常轻柔。但就在路鸣泽指尖接触他皮肤的瞬间，路明非猛地一个激灵！电光火石般，某些模糊而凌乱的画面在他眼前疯狂闪动、破碎！巨大的龙影、生发的世界树、高唱的雄鸡、翻滚的巨蛇、惊涛骇浪中的孤舟、还有……一个女孩，无比孤单、无比熟悉的……眼神！
为什么那么孤单？那是谁？为什么……那么像诺诺？！
他捕捉不住那些画面的含义，只是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与悲伤。
“去吧！路明非！审判吧！这是……你的舞台了！！”
路鸣泽忽然张开双臂，发出一声威严无比的大吼！那声音完全不像一个少年所能发出，充满了古老的威严和凶戾的杀气，让路明非全身的毛孔瞬间收缩！
但与此同时，路鸣泽做了一件极其恶作剧的事情——他飞身上前，绕到路明非背后，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路明非的屁股上！
“我们说好不再推的！！”路明非猝不及防，向着下方漆黑如墨的海面坠落，发出惊恐而愤怒的大喊。
“这次是用踹的。”路鸣泽站在船舷边，微笑着挥手，声音清晰地传入路明非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