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能听到电流细微的“滋滋”声。
足足过了十几秒,就在柳箐月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秦哲那几乎变了调,扯着嗓子的声音才猛地炸响。
“柳!箐!月!你他娘的没跟我开玩笑吧?!郭熙画的什么?!”
柳箐月将手机拿远了一点,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
“《早春图》。”
“嘶——”
电话里,清晰地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桌椅被猛地撞开的巨大动静,乒乒乓乓,乱作一团。
“你现在在哪儿?!槐树胡同13号?!原地待着别动!千万别动!我亲自过去!”
秦哲的声音已经完全破了音,背景音里甚至能听到他对着旁人大吼着“备车!最高级别!快!”
柳箐月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唇角勾起。
不到半小时,一辆黑色的、挂着特殊牌照的红旗轿车,以一种撕裂胡同静谧的气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槐树胡同13号的门口。
车门弹开,一身笔挺西装、连金丝眼镜都歪在一边的秦哲,在两个神情肃穆的黑衣护卫簇拥下,几乎是冲进了院子。
他脸上,是那种混杂着狂喜、紧张、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到柳箐月的一瞬间,眼睛都在冒绿光。
“画呢?!”
没有一句废话,秦哲的目标明确到了极点。
柳箐月也不卖关子,将早已准备好的长条画筒递了过去。
秦哲甚至没敢直接打开,只是抱着那个画筒,就好像抱着一个刚出生的亲儿子,拉着柳箐月就往车上走。
“走!去故宫!”
一路风驰电掣,红旗轿车直接驶入了故宫博物院的非开放区域。
一间恒温恒湿、摆满精密仪器的地下研究室里,早已坐着七八位老人。
这些人,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在电视上、纪录片里经常露脸的国宝级文物鉴定专家,是国内文博界的泰山北斗。
此刻,他们全都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神情凝重又期待。
当秦哲护着柳箐月走进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手中的那个画筒上。
巨大的红木会议桌上,早已铺好了洁白的绒布。
柳箐月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那幅画缓缓展开。
当《早春图》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时,整个研究室,落针可闻。
“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扶着老花镜,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嘴唇都在哆嗦。
“这……这笔法,这皴法……蟹爪、鬼脸、卷云……是郭熙的风格,绝对错不了!”
“可是……”
另一位较为年轻的专家,眉头紧锁,提出了质疑。
“这画……是不是太新了点?绢本的颜色,墨迹的层次……简直就像昨天才画出来的。而且,上面一方收藏印鉴都没有,这不合常理。”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片议论。
“小李说得有道理,这品相……好得不真实。”
“传说郭熙一生画过多幅《早春图》,莫非这是从未面世的另一幅?但没有流传记录,也没有印章佐证……”
一时间,研究室里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
一方坚信其笔法神韵皆为真迹,另一方则因其崭新的品相和缺乏传承证据而心生疑窦,甚至有人提出了“当代天纵奇才的高仿品”这一可能。
看着这群国宝级的专家吵得脸红脖子粗,秦哲也有些急了,他求助似的看向柳箐月。
柳箐月只是笑了笑,轻轻敲了敲桌子:“各位老先生,不如……上仪器?”
争吵声戛然而止。
对啊,他们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很快,专业的无损检测设备被推了进来。
在精密的仪器下,这幅画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细细探查。
当碳-14年代测定的初步结果,被工作人员用发颤的声音报出来时,整个研究室,死一般的寂静。
“样品分析……距今……九百五十年……上下浮动不超过三十年……”
“轰!”
所有专家的脑子里,都仿佛炸开了一颗惊雷。
真的是北宋的!
真的是郭熙的真迹!
而且,对比现存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那幅,眼前这一幅,画面更加完整,细节更加丰富,简直是……神品!
“国宝……真正的国宝啊!”
之前那位质疑的专家,此刻已是老泪纵横,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画卷的边缘,像是在抚摸失散多年的亲人。
研究室里,一片激动的赞叹和喜极而泣的低呼。
不知过了多久,故宫博物院的王院长和国家文物局的陈副局长,联袂走了进来。
两位老人脸上挂着无法抑制的笑容,一进来就握住了柳箐月的手。
“柳小姐!不对,箐月同志!我代表国家,代表所有热爱华夏文化的同胞,谢谢你!你又为国家立下了一件天大的功劳!”
陈副局长也连连点头:
“这幅《早春图》,价值不可估量!它的回归,填补了我们美术史上的一大缺憾!箐月同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国家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
柳箐月知道,正戏来了。
她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腼腆的笑容,谦虚地摆了摆手:
“王院长,陈局长,您二位太客气了。能让国宝回家,是我的荣幸。”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其实……我最近……又搭上了一个新的‘货源地’。”
“哦?”王院长和陈局长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里的东西,品质……比我之前提供的还要好上不少。”
柳箐月垂下眼帘,声音低了几分。
“但是,那个地方规矩大,交易起来,不认咱们现在的钱,只认……黄金白银,而且需求量很大。”
她这疯狂的暗示,就差把“我缺钱,打钱”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王院长是什么人,在官场浸淫多年,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看着柳箐月,眼中精光一闪。
“缺启动资金了?”
柳箐月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周转上,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困难。”
“哈哈哈哈哈!”
王院长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他重重地拍了拍柳箐月的肩膀,满脸都是“我懂的”表情。
“你这丫头!跟我还来这套虚的!”
他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放心!钱的事,国家给你解决!这种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要多少支持,给多少支持!说吧,你要多少?”
柳箐月看着王院长豪迈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刚要开口,王院长却突然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她。
“不过,我很好奇。”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探究。
“这幅《早春图》,保存得未免太好了,好到……不像是经历过近千年风霜的样子。箐月同志,你那个‘货源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