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窟的清晨没有朝阳。
魂灯的幽蓝火光在大殿里轻轻跳动，将石壁上的魔纹映得忽明忽暗。昨夜断云岭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风从殿外的缝隙钻进来，带着黑石的冷意，却没像往常那样激起浓郁的魔气——殿中央的墨玉地面上，莫言之正盘膝而坐，黑袍下摆平铺在地上，周身的魔气竟比往日淡了许多，像被一层无形的力量裹住，不再肆意翻涌。
他缓缓睁开眼，眸底的墨色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指尖下意识地凝聚魔气，淡黑色的气流从掌心升起，却没像往常那样凛冽，反而透着一丝温润的质感——更诡异的是，当魔气流转到丹田附近时，一缕淡金色的气流突然从经脉深处窜出，与魔气缠绕在一起，没有冲突，没有吞噬，反而像两股溪水汇入同一条河道，和谐地在他掌心旋转。
“这是……”
莫言之的眉峰微微蹙起。他活了数千年，体内的魔气早已与神魂融为一体，别说正道修士的灵力，就算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靠近他都会被魔气瞬间侵蚀。可此刻这缕淡金色气流，带着清正温和的气息，分明是正道修士修炼的“浩然正气”，却能在他的魔躯里安稳存在，甚至与魔气共存。
他尝试着催动这缕浩然正气。意念刚动，淡金色气流便顺着经脉流转到指尖，在掌心凝聚成一团小小的光团——不是魔气的幽黑，不是寒冰力的冰蓝，是带着暖意的、纯粹的金色，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驱散了殿内的几分阴冷。
“这是……照明术？”
莫言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照明术是正道修士最基础的法术，连刚入门的弟子都会，可他身为魔尊，从未修炼过任何正道法术，此刻却能凭着这缕浩然正气，轻易施展开来。他散去光团，又尝试着催动魔气，这次魔气流转得比往常更顺畅，甚至在经过丹田时，还吸收了一丝浩然正气的力量，让魔气的威力隐隐强了几分——更让他震惊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停滞了数千年的魔功，竟在这缕浩然正气的刺激下，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数千年了。
从他成为魔尊的那天起，魔功就已达到巅峰，无论如何修炼，都再难有半分精进。他曾以为自己会永远停留在这个境界，直到神魂消散，却没想到，一缕来自正道的浩然正气，竟让他的魔功有了突破的迹象。
这缕浩然正气，究竟来自哪里？
莫言之闭上眼，仔细梳理这缕气流的来源。断云岭一战，他斩杀的正道修士不计其数，玄机子的浩然正气最精纯，却也被他的魔气彻底吞噬，不可能残留；太上长老的浩然气虽强，却带着宗门利益的浑浊，与这缕纯粹温和的气流截然不同；至于其他修士的灵力，更是杂乱不堪，根本不可能形成这样的正气。
难道是……林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莫言之压了下去，可很快又重新浮起。他想起之前偶尔失去意识的状态——每次醒来，都觉得像是经历了另一段人生，那个叫林砚的凡人，生活在一个没有灵力、没有魔修的世界，每天为了“工作”奔波，过着与他截然不同的生活。
起初他以为那是修炼产生的幻觉，可随着失去意识的次数增多，他渐渐发现，那些记忆太过真实——林砚出租屋的泡面桶、公司里张胖子的嘴脸、清溪花园的湖面、还有那个叫苏晓的女孩……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
而这缕浩然正气的出现，正好是在他最近一次失去意识（也就是林砚参加拍卖会、搬入新公寓）之后。难道说，那个叫林砚的凡人，不仅能进入他的意识，还能将现实世界的力量（或者说，与林砚相关的力量）带入他的魔躯？
这个猜测太过离奇，连莫言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正魔两界泾渭分明，凡人世界更是与修仙界毫无交集，怎么可能有人能跨越这三重界限，将力量从凡人世界带入魔域？
“师父，您醒了吗？”
殿外传来叶凝霜的声音，打断了莫言之的思绪。他赶紧散去掌心的浩然正气，将那缕气流压回丹田深处，再睁眼时，眸底的墨色已恢复如常，周身的魔气也重新变得浓郁，与往常别无二致。
“进来。”
叶凝霜推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盘，里面放着两碗粥和几个包子——是她一早去魔窟外的凡人城镇买的，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她把木盘放在墨玉桌上，看着莫言之，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师父，您昨晚打坐到现在，是不是还在想除魔大会的事？”
莫言之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拿起一个包子，却没立刻吃，而是看着叶凝霜：“昨天收拾断云岭的时候，那些留下的弟子都放回去了？”
“嗯。”叶凝霜点头，也拿起一个包子，“我让他们回去告诉各宗门，以后不要再打着‘除魔’的幌子来找麻烦，否则下次就不是放他们走这么简单了。对了，玄清宗剩下的弟子已经解散了，太上长老和清玄子都死了，没人再管他们，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去了其他宗门。”
莫言之嗯了一声，咬了一口包子。包子的肉馅很鲜，带着熟悉的烟火气，让他想起林砚在凡人世界吃的那些食物——虽然味道不同，却同样带着“生活”的温度。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丹田的位置，那缕浩然正气还在安静地待着，没有丝毫异动。
“师父，您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叶凝霜突然开口，眼神里带着疑惑，“刚才我在殿外，好像感觉到您身上有……有浩然正气的气息？是不是我看错了？”
莫言之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平静，淡淡道：“不是看错，是我在研究断云岭缴获的正道法器，上面残留的浩然正气还没散去，沾到了一点而已。”
他没有告诉叶凝霜真相——不是不信任，而是这件事太过复杂，连他自己都没弄清楚，贸然说出来只会让叶凝霜担心。他需要时间，需要再进入那个“意识空间”，找到林砚，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叶凝霜没有怀疑，点了点头，又说起其他事：“昨天我去墨尘的小院看了，那些花还开着，我给它们浇了水，还摘了几个青涩的桃子，等熟了应该能吃。对了，小溪里的鱼长大了不少，下次我们可以去钓鱼，像墨尘以前那样。”
提到墨尘，莫言之的眼神软了些，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好，等忙完这阵子，就去。”
两人安静地吃完早餐，叶凝霜收拾好木盘，准备去魔窟的试炼场巩固修为——虽然除魔大会赢了，但她知道，修仙界还有很多像清玄子这样的伪君子，只有变得更强，才能真正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师父，我去试炼场了，中午回来给您带吃的。”叶凝霜走到殿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莫言之，“您要是累了就多休息，别总想着修炼。”
“知道了。”莫言之点头，看着叶凝霜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才重新盘膝坐下，闭上眼。
他集中意念，试图再次进入那个“意识空间”，寻找林砚的踪迹。丹田深处的浩然正气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意念，轻轻跳动了一下，一股微弱的联系突然在他意识中浮现——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种模糊的感应，他能感觉到，林砚此刻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呼吸平稳，似乎正在……睡觉？
难道说，林砚在现实世界睡觉时，意识会进入他的意识；而他在魔域打坐时，也能感应到林砚的状态？
莫言之的眼神变得深邃。他没有强行打断这种联系，而是任由那缕感应存在——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来确认这缕浩然正气的来源，来弄清楚他与林砚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羁绊。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魔功还在微微波动，那缕浩然正气像一颗种子，在他的魔躯里扎了根，正缓慢地与魔气融合。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突破停滞了数千年的境界，达到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高度。
而这一切的关键，都指向那个生活在凡人世界的、名叫林砚的青年。
万魔窟的魂灯依旧在跳动，殿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花草的清香。莫言之坐在墨玉地面上，周身的魔气与丹田深处的浩然正气和谐共存，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他知道，一场跨越凡人世界与魔域、连接正魔两界的变革，正在悄然酝酿，而他和林砚，都将是这场变革的核心。
此刻的他，不再是单纯的魔尊，而是一个即将突破境界、揭开跨世界奥秘的存在。而这一切的起点，不过是一缕来自凡人世界的、带着温润气息的浩然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