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上的绿色光点还在闪烁，江晚晚的手指从键盘上抬起来时，指尖有点发麻。她坐得太久，腰背僵得像块木板。罗坤明没说话，走过来把披风搭在她肩上，顺手把屋里主灯关了，只留角落一盏暖黄台灯。
“歇会儿。”他说。
她没反对，起身时动作慢了一拍，左手不自觉地按了下小腹。这动作太轻，一般人不会注意。但他看见了。
两人穿过堂屋，走到后院。石桌早摆好了茶具，水壶在炉子上咕嘟冒泡。罗坤明坐下开始温杯，动作很稳，一点不急。江晚晚坐在对面，看着他倒水、出汤、分茶，一整套流程行云流水。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泡茶麻烦吗？”她忽然说。
“现在不嫌。”他把一杯推到她面前，“反正有的是时间陪你。”
她笑了一下，低头吹了口气。茶面荡开一圈涟漪。
“你说过，孤岛只为我靠岸。”她抬头看他，“可现在，我不再是要躲进港湾的人了。”
他抬眼，没说话，但眼神变了，像是听懂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这次，我们一起。”她说。
他放下茶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掌心有点糙，温度却很实。然后他慢慢往下移，轻轻盖在她肚子上。
“我们一起。”他说。
没有多余的话。檐角滴水落在青石板上，一声一声，不紧不慢。风从院子外刮进来，卷着湿气，但不冷。
江晚晚把头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她闭了会儿眼，又睁开：“你说，我们这一路，是不是特别像那种打游戏打到最后关卡的玩家？”
“哪样？”
“血条快空了，装备破破烂烂，队友只剩一个，还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他哼了一声：“那你算错了。”
“哪里错了？”
“我们不是快输了。”他看着她，“是快赢了。”
她乐了：“你倒是挺自信。”
“不是自信。”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是知道有人跟我一起扛。”
她低头摸了摸肚子，忽然问：“你说……ta以后会不会也觉得我们太折腾？”
“会。”他说，“但ta也会知道，爸妈没躲过一次事。”
“那要是ta问我们为啥非得去拼呢？”
“我就说——”他顿了顿，“因为有人想让我们低头，而我们偏不。”
她笑了，眼角有点润。她没擦，就让它在那儿。
远处传来手机震动声。阿杰在前厅接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内容。过了几分钟，他推门出来，站在廊下：“码头那边一切正常，饵已经放出去了，信号稳定。”
“知道了。”罗坤明点头。
阿杰看了眼江晚晚，犹豫了一下：“苏姐刚发消息，说京里那边有动静，好像有人开始查殡仪公司注册信息。”
“比预计快了六小时。”江晚晚睁大眼，“他们上钩了？”
“不一定。”罗坤明皱眉，“可能是例行筛查。”
“但也可能是试探。”她接过话，“就跟thR-07刚才那样。”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空气里那点松弛感悄悄退了半寸。
江晚晚伸手去拿放在石凳边的平板，罗坤明却先一步拿起来递给她。她输入密码，调出后台数据流。伪装的财务报表正在模拟运行，每一笔虚拟交易都带着诱饵标签。
“要不要加点料？”她问。
“加。”他说，“让账面利润再高五个点，刺激一下贪心。”
她快速操作完，点了发送。系统提示：【虚假数据包已上传】
“这下够香了。”她说。
罗坤明重新给她倒了杯茶：“你别一直盯着屏幕。”
“我知道。”她把平板翻过去，“但我得确认每一步都没漏洞。”
“你已经做得够多。”
“这不是做多做少的问题。”她看着他，“这是我们第一次主动设局。之前都是别人追着我们跑，现在换我们钓鱼了。我不想在最后一步翻车。”
他沉默几秒，忽然说：“怀孕不是弱点。”
她一愣。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声音低了些，“怕反应慢，怕拖后腿，怕我把你留在后方。”
她没否认。
“可你忘了。”他伸手碰了碰她手腕内侧那道疤，“你当年练缂丝，手指被梭子划破多少次都没停过。你现在做的事，跟你在织布是一样的——一针一线，不能错。”
她眼眶热了一下。
“我不是要保护你。”他说，“我是要和你一起上场。”
她深吸一口气，笑了：“那咱们可得配合好。你要是在前线冲锋，我在后方搞后勤，咱俩别串频。”
“放心。”他嘴角微扬，“我主攻，你策应。”
“谁策应谁还不一定。”她抬眉，“别忘了是谁破解了bVI账户密钥。”
“对，你是大脑。”他点头，“我是手。”
“那你得听指挥。”
“可以。”他顿了顿，“但指挥官得按时吃饭，不准熬夜，情绪不能波动太大。”
她翻白眼：“你还管上我了？”
“不是管。”他认真说，“是分工。”
她还想回嘴，肚子突然轻轻抽了一下。她动作一顿，手立刻放上去。
“怎么了？”他马上坐直。
“没事。”她笑了笑，“就是动了一下。”
他盯着她手的位置，没说话，慢慢伸出手，轻轻覆上去。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等了几秒。
又一下。
很轻，但能感觉到。
他呼吸放得很慢，像怕惊到什么。然后他抬起头，看她：“ta在回应我们。”
她点点头，鼻子发酸。
“你说，ta以后会不会记得今晚？”她轻声问。
“记得。”他说，“因为这是咱们出发前的最后一夜。”
“也是第一夜。”
他一怔。
“从今天起，我们不是在逃命。”她看着他，“也不是在报仇。我们是在为自己活。为ta，也为我们自己。”
他握紧她的手：“嗯。”
远处钟楼敲了九下。风停了，雨也没再落。天边乌云裂开一道缝，露出几点星。
江晚晚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他没动，任她靠着，一只手仍贴在她腹部。
“你说，京城那边会是什么样？”她问。
“不知道。”他说，“但不管什么样，我们都带着家走。”
她闭上眼，嘴角微微翘着。
石桌上的茶凉了，没人续。炉火熄了，也没人添柴。整个听雨轩安静下来，只有服务器指示灯还在规律闪烁，红绿交替，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江晚晚忽然睁开眼：“行李我收好了。”
“我知道。”他说，“婴儿服也放进去了。”
“你还真带了？”
“当然。”他淡淡道，“万一要用呢。”
她没说话，心里却松了一块。
“护照、签证、备用手机、药。”她一条条数，“U盘两个，一个真一个假，都在暗袋里。”
“我都检查过。”他说，“三遍。”
“你比我还能操心。”
“总得有人盯细节。”
她笑着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织了个小东西，给你。”
她从披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一枚缂丝做的袖扣，双面异色，一面银线织浪，一面金线织山。
“浪代表我。”她说，“山是你。”
他接过，指尖摩挲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做的？”
“昨晚等数据同步的时候。”她眨眨眼，“偷偷做的，没让你看见。”
他把袖扣攥在手里，没说话，但喉结动了一下。
“戴着它去京城。”她说。
他点头：“哪儿都不摘。”
两人又静下来。夜越来越深，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平静，却又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
江晚晚忽然坐直：“你觉得‘渔夫’会想到，我们已经摸到边缘了吗？”
“他会想到。”罗坤明声音沉下去，“但他不会想到，我们不怕。”
她看着他，笑了：“那我们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孕妇也能打boss。”
他终于也笑了：“这波团战，咱们全家上。”
她靠回他肩上，闭眼。
“明天起飞。”她说。
“嗯。”
“登机口见。”
“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