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水车的水雾被路灯映成淡黄色，缓缓散开。车灯重新照亮前方路面，湿漉漉的地砖倒映着城市零星的光。
江晚晚盯着那片反光看了两秒，忽然开口：“我想做个并购案。”
她没转头，手指无意识地抚平裙摆上的褶皱，“用我名下的空壳公司，收购叔父控股的那个文旅项目。”
罗坤明没立刻回应。车子继续向前滑行，拐进主干道后慢慢减速，最后停在她公寓楼下的地下车库。他熄了火，空调还在低鸣，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呼吸的节奏。
他侧身看向她：“你只看到明账。”
江晚晚抬眼。
“那个项目背后连着本地城投平台，操作不当会踩红线。”他说，“而且你以为股份是他在名下？早换‘白手套’代持了，你正面收，等于送钱。”
她眉头微皱，没反驳。
“真正的问题不在资产。”他声音很稳，“在他合作的会展公司——腾辉传媒。这家公司靠江南地头蛇供血，每年拿暗补，走灰色流程。你要动他，得先断这条线。”
江晚晚瞳孔一缩。
这不是投行教科书里的打法。这是江湖路数。
但她没质疑，只问：“你怎么让他们松口？”
“七叔的人脉能压住他们上面的关系网。”他说，“阿杰可以安排人进去搅局，制造合同纠纷。只要他们内部乱起来，资金链一断，腾辉就得低头。”
她沉默几秒，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快速敲字。
原计划是资本闪击，现在得改。她把方案重构成三步：第一步借第三方仲裁引爆会展公司内部矛盾；第二步配合舆情放出其财务异常的消息；第三步再用资金快速吃进文旅项目低价股权，逼江叔父被动应战。
她把屏幕转向他。
罗坤明看了一眼，点头：“现在像个局了。”
江晚晚收回手机，语气放低：“但这需要一笔钱——短期内能调动的、不被追踪的流动资金。不能走常规渠道，否则会被盯上。”
车内又静了下来。
空调风吹得她手臂起了一层细小的颗粒。她没关，只是把袖子往下拉了拉。
罗坤明看着前方，说：“钱，我来解决。”
她猛地扭头看他。
他表情没变，也没解释来源，就像刚才说的是“明天记得带伞”一样平常。
“你不问？”他察觉她的目光。
“问了你会说吗？”她反问。
“不会。”
“那我不问。”
她顿了顿，“但我得知道时间节点。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
“很快。”他说，“你只需要准备好后续动作——等钱一进来，立刻启动仲裁程序，越快越好。”
江晚晚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重新检查流程顺序。
“还有一个问题。”她说，“腾辉那边如果咬死不认，或者反咬一口说我恶意竞争怎么办？”
“他们会认。”罗坤明说，“因为他们老板最怕三件事：税务稽查、媒体曝光、家里人出事。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前两项。”
她挑眉：“家里人？”
“别多问。”他打断，“有些事你知道越少越安全。”
她哼了一声：“你现在倒是挺会划界限。”
“以前你也从来不告诉我你在忙什么。”他淡淡回，“熬夜改ppt不说，被跟踪也不说，差点被人泼咖啡还自己擦桌子。你是真不怕还是装傻？”
“那叫职业素养。”她嘴硬，“再说谁让你躲五年不见人？我要知道你还在圈子里混，早找你帮忙了。”
“帮你？”他冷笑，“五年前我去你们公司递材料，你叔父当着全组人的面说我是‘破产户的儿子’，让我滚出去。那时候你怎么不帮我？”
江晚晚愣住。
她确实记得那天。会议室门口，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抱着文件袋，脸色冷得像铁。她当时正要去开会，匆匆走过，甚至没看清是谁。
原来是他。
“我不知道那是你。”她低声说。
“我知道你是谁。”他看着她，“从你在便利店借我二十块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江家的女儿。但我没告诉你，也没利用这层关系。你今天能站在这里谈反击，是因为你自己一步步打出来的路。我不是来救你的。”
“那你为什么回来？”
“一半是债。”他说，“一半是人。”
她心头一震。
这话和昨晚说得一模一样。可现在听来，味道不一样了。
昨晚是在共情，今晚是在布局。情绪落地成了行动，柔软变成了锋利。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只是她的盟友。他是棋手，也是刀鞘。
“所以接下来。”她清了清嗓子，“我负责资本路径设计和对外交涉，你负责江湖施压和资金调度？”
“差不多。”他说，“但记住一点——所有对外动作必须合法合规。我们可以逼他犯错，不能让自己留下把柄。”
“明白。”她点头，“我会让苏念帮我做全套法律备案。”
“还有。”他补充，“这几天别单独出门。沈哲那边虽然退了，但他不会真的放手。你叔父更不会。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切断我们的联系。”
“那你打算怎么办？天天接送我上班？”
“有这个打算。”他直视她，“除非你觉得自己能应付跟踪、堵截、甚至车祸‘意外’。”
她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说得委婉点？比如‘注意安全’？”
“我说的是事实。”他不动声色，“你上次被跟，是我让阿杰半夜蹲点拍到的车牌。那人现在还在茶馆后院劈柴赎罪。”
“你还真干这种事？”
“怎么？”他嘴角微扬，“以为我只会泡茶？”
她忍不住笑出声：“我还以为你隐居五年都成佛系大叔了。”
“佛系？”他嗤笑一声，“我只是藏起来了，不是废了。”
江晚晚低头看手机，方案草稿已经整理完毕。她指尖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你在犹豫？”他问。
“我在想。”她说，“这是我第一次把这么大的事交给别人去完成其中最关键的一环。要是你那边出了问题……”
“不会。”他打断，“我比你更不想输。”
她抬头看他。
他的眼神很平静，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终于按下保存键，没发出去。
“等钱到账再启动。”她说。
“好。”
外面开始下雨，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她没动，他也没动。
手机屏幕亮着，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方案静静躺在对话框里，像一张未掀开的底牌。
她忽然说：“你说……我们这算不算联手做局？”
“早就开始了。”他看着窗外，“从你逃出江家那天起。”
雨越下越大，水流顺着玻璃蜿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