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晨雾未散,潮湿的水汽裹着草木清香漫过衣襟,沈辞攥紧怀中锦盒,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木棱,眼底翻涌的暗芒在晨色中愈发沉凝。阿乞跟在身后急促喘息,额角汗珠滚落,混着脸上未干的尘土划出沟壑,回望京城方向的目光里满是后怕——方才密道出口闭合的瞬间,仍能听见丞相暴怒的嘶吼与机关崩塌的轰鸣,想来此刻槐树巷已是乱作一团。
“侯爷,我们现在去哪?”阿乞压低声音,喉间因连日奔波带着沙哑,后背伤口在山林颠簸中隐隐作痛,却强撑着不敢表露。他知晓怀中密卷是何等分量,那泛黄卷轴里的字字句句,皆是能掀翻朝堂的惊雷,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沈辞驻足林间空地,目光扫过四周错落的古木,指尖轻叩锦盒,语气平淡却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去西郊寒山寺,找无尘方丈。”他抬眼望向雾色深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腹黑笑意,“丞相与太子定会疯魔般搜捕,京城内外皆是罗网,唯有寒山寺那方净土,暂时能藏住锋芒——更何况,无尘方丈与先父有旧,若能得他相助,这份密卷才能真正发挥效用。”
阿乞心头一震,随即了然点头。寒山寺地处西郊深谷,远离尘嚣,向来不问世事,却在朝野间颇有声望,连皇帝也曾多次亲临礼佛。若能借方丈之力,既能避开搜捕,又能寻得传递密卷的稳妥途径,当真是一步妙棋。
两人不敢耽搁,借着晨雾掩护,沿着山林小径疾行。沈辞对京郊地形了如指掌,专挑偏僻崎岖的路走,避开官道与村落,一路翻山越岭,直至日头西斜,才望见寒山寺的飞檐隐在云雾缭绕的山巅。寺院依山而建,青砖灰瓦在暮色中透着几分肃穆,山门前的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偶有晚归的僧人提着灯笼走过,脚步声在寂静山谷中格外清晰。
沈辞示意阿乞收敛气息,两人褪去身上破旧布衣,露出内里藏着的素色长衫——这是出发前便备好的衣物,专为应对此刻场景。整理妥当后,他才上前轻叩山门,铜环撞击木门的声响在山谷中悠悠回荡。
片刻后,山门吱呀开启,一名年轻僧人探出头来,目光澄澈,双手合十问道:“施主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在下沈辞,求见无尘方丈,有要事相商,还望小师父通传。”沈辞微微颔首,语气谦和却难掩眼底锋芒,“此事关乎朝堂清明,百姓安危,还请方丈务必一见。”
年轻僧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未曾料到这深夜访客竟有如此说辞,却也不敢怠慢,连忙道:“施主稍候,容小僧入内禀报。”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山门半掩,留两人在门外等候。
山风渐起,带着山谷的凉意,阿乞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低声道:“侯爷,这无尘方丈会帮我们吗?毕竟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寒山寺也会被卷入风波。”
沈辞眸色微沉,指尖摩挲着锦盒边缘:“无尘方丈虽避世修行,却心怀天下,先父当年曾在危难中助他渡过难关,这份情分,他不会置之不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更何况,密卷中记载的罪证,若一旦曝光,天下大乱将至,寒山寺即便再清幽,也难独善其身。他若明智,便知相助我们,便是护住这一方安宁。”
话音刚落,山门再次开启,年轻僧人躬身道:“施主,方丈有请。”
两人随僧人入内,穿过庭院,绕过放生池,一路来到方丈禅房。禅房陈设简朴,案上摆着一盏青灯,一卷佛经,无尘方丈端坐蒲团之上,鹤发童颜,眉目慈祥,手中念珠缓缓转动,周身透着与世无争的禅意。
“沈施主深夜到访,携雷霆之器,怕是为王家旧案而来吧?”无尘方丈抬眼看来,目光平和却似能洞穿人心,语气淡然无波。
沈辞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躬身行礼:“方丈慧眼,晚辈沈辞,携王家冤屈与朝堂秘辛而来,恳请方丈相助。”说罢,他取出锦盒,轻轻放在案上,“此乃太子与丞相之父勾结外敌、陷害王家的铁证,唯有公之于众,方能还王家清白,肃清朝纲。”
无尘方丈目光落在锦盒上,神色未变,只是缓缓道:“沈施主可知,这份密卷一出,京城必是血雨腥风,多少人头落地,多少百姓流离?”他抬眼看向沈辞,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你所求的,是个人恩怨,还是天下太平?”
“晚辈所求,既是为王家洗刷冤屈,更是为天下苍生除去奸佞。”沈辞语气坚定,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太子与丞相党羽遍布朝野,狼子野心,若不早日铲除,待他们羽翼丰满,谋反篡位,届时便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晚辈虽势单力薄,却愿以微薄之力,阻止这场浩劫。”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方丈德高望重,若能借您之名,将密卷呈送御前,或是传递给朝中忠良,定能事半功倍。晚辈知晓此事凶险,愿一人承担所有后果,绝不连累寒山寺。”
无尘方丈沉默良久,手中念珠转动的速度渐渐放缓,目光在沈辞身上停留片刻,似在审视他的诚意与决心。禅房内寂静无声,唯有青灯跳动的火苗噼啪作响,阿乞站在一旁,手心早已沁出冷汗,生怕方丈拒绝。
许久,无尘方丈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打开锦盒,取出卷轴缓缓展开。昏黄灯光下,那些泛黄的字迹愈发清晰,记载着当年的桩桩件件,字字泣血,句句惊心。方丈神色渐渐凝重,眼中闪过一丝痛心与愤怒,良久才缓缓合上卷轴,沉声道:“太子与丞相父子,狼子野心,祸国殃民,老衲若袖手旁观,便是有负佛祖,有负苍生。”
他抬眼看向沈辞,语气坚定:“此事,老衲应了。只是密卷不可轻易示人,需得寻得可靠之人,方能递到圣上手中。朝中唯有镇国公与御史大夫是忠良之臣,镇国公手握兵权,御史大夫执掌监察,两人素来与丞相不和,若能联合他们,定能扳倒奸佞。”
沈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忙道:“晚辈也正有此意,只是镇国公与御史大夫深居简出,戒备森严,晚辈难以近身,还望方丈相助。”
“老衲与镇国公素有书信往来,可修书一封,引荐你前往。”无尘方丈道,“只是镇国公府中必有丞相眼线,你需得谨慎行事,不可暴露身份。”他转身走到案前,提笔研墨,飞快写下一封书信,盖上私印,递到沈辞手中,“此信你收好,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镇国公府,切记,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意气用事。”
“多谢方丈!”沈辞接过书信,心中大喜,连忙躬身道谢,“晚辈定不负方丈所托,早日铲除奸佞,还天下清明。”
无尘方丈微微颔首,又道:“今夜你们便在寺中歇息,老衲已吩咐弟子备好斋饭与客房,明日一早再出发不迟。”说罢便唤来僧人,引两人前往客房歇息。
客房简陋却干净,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僧人送来斋饭,两人用过之后,阿乞便疲惫地倒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连日来的奔波与凶险,早已让他身心俱疲。
沈辞却毫无睡意,坐在桌前,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再次打开锦盒,取出卷轴细细查看。卷轴上的字迹苍劲有力,记载着当年太子与丞相之父如何暗中勾结北狄,出卖边境布防图,如何罗织罪名,陷害王家满门,如何暗中培养势力,意图谋反篡位。桩桩件件,皆是滔天罪行,只要将这些罪证呈送御前,太子与丞相便再无翻身之日。
他指尖划过那些字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王家满门忠烈,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父亲临终前的嘱托犹在耳畔,他蛰伏多年,隐忍布局,为的便是今日。如今密卷在手,又得无尘方丈相助,扳倒太子与丞相的时机,终于到了。
只是,事情真会如此顺利吗?沈辞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丞相老奸巨猾,太子心机深沉,两人党羽众多,势力盘根错节,绝非轻易就能扳倒。更何况,皇帝年事已高,疑心颇重,若不能一击即中,让他彻底相信密卷中的内容,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引来杀身之祸。
“看来,还需再布一局。”沈辞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腹黑的算计。他不能只依赖镇国公与御史大夫,还需得制造机会,让皇帝亲眼看到太子与丞相的狼子野心,让他们百口莫辩。
他思索良久,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计划——明日见到镇国公后,可借镇国公之力,散布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引诱丞相狗急跳墙,做出谋反的举动。届时,再将密卷呈送御前,同时拿出丞相谋反的证据,双管齐下,定能让皇帝彻底震怒,下令严惩奸佞。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沈辞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眼底的算计与锋芒在夜色中愈发浓烈。这场朝堂博弈,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如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他绝不会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沈辞便唤醒阿乞,两人简单洗漱后,便向无尘方丈辞行。方丈亲自送到山门口,再次叮嘱道:“沈施主,前路凶险,切记谨慎行事,若有危难,可再回寒山寺,老衲定当尽力相助。”
“多谢方丈,晚辈谨记教诲。”沈辞躬身行礼,随后便带着阿乞,沿着山路下山,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镇国公府位于京城北郊,占地广阔,府邸朱门高耸,气势恢宏,门前两侧立着石狮子,威严凛凛。沈辞与阿乞来到府门前,通报过后,便在门房等候。不多时,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走了出来,神色严肃地打量着两人,道:“我家老爷有请,随我来吧。”
两人随管家入内,穿过层层庭院,来到书房。镇国公端坐书桌后,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一身便服却难掩威严,正是当年与沈父一同征战沙场的老将,如今虽已卸甲归田,却仍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你便是沈辞?”镇国公抬眼看来,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审视。
“晚辈沈辞,见过国公大人。”沈辞躬身行礼,随后取出无尘方丈的书信,递了过去,“此乃寒山寺无尘方丈的引荐信,晚辈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镇国公接过书信,拆开细看,神色渐渐凝重,看完后,他抬眼看向沈辞,语气沉声道:“无尘方丈在信中提及,你手中有太子与丞相父子的罪证,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沈辞点头,取出锦盒,放在桌上,“此乃王家先祖留下的密卷,记载着太子与丞相之父当年勾结外敌、陷害王家、意图谋反的铁证,还请国公大人过目。”
镇国公打开锦盒,取出卷轴,细细查看,越看神色愈发愤怒,双手微微颤抖,猛地一拍桌案,怒声道:“竖子尔!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勾结外敌,陷害忠良,意图谋反,当诛!”
沈辞连忙道:“国公大人息怒,如今密卷在手,正是扳倒奸佞的大好时机,只是太子与丞相党羽众多,势力庞大,晚辈势单力薄,还需得国公大人相助,联合朝中忠良,将此事禀明圣上,严惩奸佞。”
镇国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目光沉凝地看向沈辞:“沈辞,你可知此事凶险?一旦败露,不仅你我性命难保,就连整个家族都会被牵连。”
“晚辈知晓。”沈辞语气坚定,“但王家满门冤屈,天下苍生危在旦夕,晚辈虽死,亦无怨无悔。更何况,国公大人乃国之柱石,忠君爱国,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奸佞当道,祸国殃民。”
镇国公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说得对,老夫戎马一生,为国征战,岂能容忍奸佞祸乱朝纲?此事,老夫应了!只是,圣上如今对太子颇为信任,又忌惮丞相势力,若直接将密卷呈送御前,未必能让圣上相信,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继续道:“老夫有一计,明日便是圣上狩猎之日,届时太子与丞相都会随行,我们可借狩猎之机,制造事端,让太子与丞相露出马脚,再将密卷呈送圣上,定能让他彻底相信。”
沈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忙道:“国公大人妙计!不知具体该如何行事?”
“明日狩猎,老夫会安排人手,在围场中制造一场‘意外’,让北狄的奸细现身,而这奸细,恰好与丞相有所关联。”镇国公缓缓道,“届时,老夫再借机向圣上禀报,提及当年边境布防图失窃之事,引出密卷中的内容,让圣上起疑。同时,你可暗中观察,若太子与丞相有异动,便立刻出手,拿到他们谋反的证据。”
“晚辈明白!”沈辞点头,心中暗赞镇国公老谋深算,此计甚妙,既能引出密卷中的罪证,又能试探太子与丞相的反应,可谓一举两得。
镇国公又道:“今日你便在府中歇息,老夫会为你安排住处,同时派人打探太子与丞相的动静,明日一早,随老夫一同前往围场。”
“多谢国公大人。”沈辞躬身道谢。
随后,管家便引着沈辞与阿乞前往客房歇息。客房布置精致,远比寒山寺的简陋客房舒适,沈辞却并未放松警惕,心中依旧在盘算着明日的计划,确保每一个细节都万无一失。
阿乞坐在床边,心中满是激动与忐忑,道:“侯爷,有镇国公相助,我们定能扳倒太子与丞相,为王家洗刷冤屈!”
沈辞微微颔首,眼中却闪过一丝凝重:“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丞相老奸巨猾,太子心机深沉,明日围场之中,定是危机四伏,我们需得步步为营,小心应对,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腹黑的笑意,“不过,越是凶险,越能看出他们的破绽,这场狩猎宴,定会精彩纷呈。”
当日午后,镇国公派人送来两套劲装,以及两把佩剑,同时传来消息,说太子与丞相近日动作频频,似乎在暗中调动人手,不知意欲何为,让他们明日务必小心。
沈辞闻言,心中愈发笃定,太子与丞相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在狩猎之日有所动作,或许是想趁机除掉异己,或许是想加速谋反的步伐。不管是哪种可能,明日的围场,都将是一场生死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