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思政殿内,案上摊着《大齐刑狱录》,李宸手指停在“去年青州民变,因苛税逼得农户卖儿鬻女,最终聚众抗官”的记载上,目光沉凝。待诸位侍读学士与宗室子弟落座,他举起《道德经》,朗声道:“今日讲‘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诸位且思:百姓若连死都不怕,君主用死刑威慑,又有何用?若百姓本畏死,却因生计所迫铤而走险,此时仅凭杀戮镇压,真能止乱吗?还有‘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斲’,这‘司杀者’究竟是谁?为何代其行刑,定会‘伤其手’?”
话音刚落,宗室子弟李佑便起身问道:“太子殿下,自古‘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死刑本是震慑宵小的利器。若百姓不畏死,难道不该加重刑罚,让他们重新生出敬畏吗?”
李宸摇了摇头,指着《刑狱录》中青州民变的后续记载:“李佑兄请看,青州民变初期,地方官一味用死刑镇压,杀了三名为首的农户,可民变反而愈演愈烈——为何?因农户们已无活路:苛税让田地被收,妻儿难以饱腹,死是早晚的事,倒不如反抗求一线生机。这便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当百姓被逼到‘死路’,死刑的威慑便成了空谈。后来陛下派钦差去青州,免了三年苛税,还发放粮种,民变不费一兵一卒便平息了——可见让百姓‘畏死’的前提,是让他们有‘生路’可走。”
侍读学士周彬又问:“殿下,《道德经》说‘常有司杀者杀’,这‘司杀者’若是天道,那君主执法行刑,不就是‘代天杀人’吗?为何会‘伤其手’?”
“‘司杀者’非独天道,更是‘民心’与‘律法’的结合。”李宸走到殿中,语气郑重,“律法本是为护百姓生计、守天下公平而设,若君主或官员抛开律法本意,为私欲滥用死刑,便是‘代司杀者杀’。就像前朝有位皇帝,因臣子进谏触怒他,便不顾律法,下令将臣子腰斩——看似是‘执法’,实则是泄私愤。后来这位皇帝众叛亲离,最终被叛军所杀,这便是‘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违背律法本心滥用刑罚,终将引火烧身,伤及自身乃至社稷。”
他拿起案上的《大齐律》,翻到“死刑复核制”一页:“我朝设‘三复奏’制度,凡判死刑者,需经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次复核,最后由陛下亲批——为何如此?便是怕‘代司杀者杀’。去年关中有人因偷粮被判死刑,复核时发现他是为了救饿晕的老母,陛下最终改判流放,还赐了他母子粮种。这便是不‘代司杀者杀’:律法虽严,却不违民心;刑罚虽有,却留一线生机。”
宗室子弟李玥轻声道:“殿下,那若是真有穷凶极恶之徒,如山贼、刺客,难道也要姑息吗?”
“‘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老子从非主张姑息恶徒。”李宸解释道,“关键在‘使民常畏死’——让百姓有活路、有牵挂,自然不愿犯险;若有人仍要为非作歹(为奇者),再依法惩处,才是正道。就像去年京中抓了一伙劫掠商旅的山贼,他们本是良民,却因好逸恶劳沦为盗匪,残害了数十条人命。朝廷依法将其斩首,百姓无不称快——这不是‘代司杀者杀’,而是顺应民心、执行律法,既震慑了恶徒,也护了百姓安宁。”
讲道近尾声时,李宸总结道:“诸位需记:‘民不畏死’,非百姓天生不惧,而是君主失德、民生凋敝所致;‘代司杀者杀’,非不可行刑,而是不可背离律法本心、滥用刑罚。治国者当以‘让百姓有生路’为根本,以‘依律法慎行刑’为准则,方能让百姓‘畏死’(珍惜生命)、让天下‘无乱’(安定太平),避免‘伤其手’的祸患。”
思政殿外的日光渐斜,诸位子弟与学士望着李宸手中的《道德经》,眼中多了几分领悟。这场讲道,不仅让他们读懂了“民不畏死”的警示,更明白了治国的根本在“养民”而非“杀民”,执法的关键在“顺民心”而非“逞权威”——这便是太子李宸欲传递的治世之德,也是大齐江山长治久安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