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尖深深掐进青铜柱的纹路里,掌心被凸起的青铜棱刺得渗出血珠,却远不及命火燃烧后的虚弱更让他发颤。
他望着苏清璃断裂的锁链坠地,心口金芒渐稳的身影,喉间刚溢出半声,便被残碑摩擦石块的沙哑声响扯回神。
残碑正从虚空中缓缓飘来,表面裂痕里渗出幽蓝微光,像极了九狱塔第二层开启时,塔身流转的纹路。
林渊瞳孔微缩,下意识松开按在胸口的手——九狱塔此刻在丹田处微微发烫,像是对某种存在的回应。
凡人......残碑的声音像锈铁刮过磨盘,你破了影魇,却也......
话音未落,祭坛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混着某种古老生物的嘶吼。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混沌之力残留的刺痛从指尖窜上脊椎——那是比影魇更古老、更庞大的存在在苏醒。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归墟剑在鞘中轻鸣,剑穗上的银铃发出细碎的颤音。
再深处是什么?他的声音带着破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残碑的古篆突然全部亮起,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激活。
林渊望着那些流转的符文,呼吸陡然一滞——其中一缕气息太熟悉了,带着九狱塔第三层封印解除时,溢出的那丝清冽的本源之气。
他没多想,抬手召出腰间的玄天鉴,镜面刚映上残碑,便腾起一团金光。
画面在镜中展开:一座悬浮于混沌海的巨大囚笼,铁栏上缠绕着漆黑锁链,每道锁链都贯穿着无数破碎的灵魂,他们的哭嚎声穿透镜面,刺得林渊耳膜生疼。
而在囚笼最中央,站着一个与他容貌完全相同的身影——玄色衣袍,眉间一点朱砂,正抬头望着笼外,目光与林渊的视线撞在一起。
林渊踉跄后退,玄天鉴坠地。
他捂住口鼻,指缝间渗出鲜血——那身影的目光里带着他熟悉的狠戾,却又混杂着不属于他的沧桑,仿佛经历过万载轮回。
更让他心悸的是,那身影的右手,正握着半截与九狱塔一模一样的塔尖!
九狱塔......是囚笼的一部分?他的声音发涩,想起九狱塔第一层开启时,塔灵说过的这是你超脱的阶梯。
原来从一开始,他便握着囚笼的碎片?
祭坛深处的震动愈发剧烈,青铜门后的嘶吼声几乎要掀翻穹顶。
林渊正要弯腰捡起玄天鉴,耳畔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那声音太轻,却在这寂静的祭坛里格外清晰。
他的脊背瞬间绷直,归墟剑地出鞘三寸。
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得混沌雾气翻涌,露出阴影里那道黑袍身影。
来者的兜帽压得很低,面容隐在阴影中,却让林渊的后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那气息......他突然想起百年前在雪魄谷,为救苏清璃闯入冰窟时,洞壁上残留的那道若有若无的威压。
当时他以为是上古大能的遗迹,此刻才惊觉,那分明是活物的气息!
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归墟剑指向对方咽喉。
剑刃上残留的混沌之力尚未完全消散,在剑尖凝成幽蓝电弧。
黑袍人没有动,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乎不可闻。
林渊盯着对方腰间的玉佩——羊脂玉质,雕着半朵未开的曼陀罗,与雪魄谷冰窟石壁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他的指节在剑柄上泛白,九狱塔在丹田疯狂震颤,像是在警告什么。
你......他刚要开口,祭坛深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青铜门地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漆黑的爪影破门而出,带起的气浪将林渊掀得撞在青铜柱上,归墟剑地坠地。
他咳出一口血,勉强抬头,正看见黑袍人缓缓抬起手,指尖点在眉心。
兜帽下的阴影被掀开一角,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不是人类的皮肤,更像某种被混沌侵蚀后,凝固的半透明胶质。
林渊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终于想起,在因果狱预见的未来里,除了苏清璃倒在混沌海的画面,还有一道黑袍身影站在永恒彼岸的光门前,手中握着的,正是那座囚笼的钥匙。
你......他撑着青铜柱站起,喉咙里像是塞了团火。
黑袍人却只是静静望着他,兜帽下的阴影里,一双幽绿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不是人类的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幽绿的光,像极了影魇临死前迸裂的竖瞳。
祭坛深处的震动仍在加剧,青铜门的裂缝越来越大,某种庞大的存在正缓缓挤出门缝。
林渊的目光在黑袍人、苏清璃、青铜门之间来回扫过,最终落在归墟剑上——剑穗被气浪掀得翻飞,银铃发出急促的脆响,像在催促他做决定。
清璃。他低喝一声,转身冲向被锁链困住的女子。
苏清璃的金芒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他抱起她时,触到她冰凉的手腕,心跳几乎停了半拍。
小心!
这声低喝来得突然,带着几分沙哑的女声。
林渊猛地回头,正看见黑袍人抬起手,指尖射出一道银光,精准地钉在他身后的青铜柱上——那里不知何时爬满了黑色触须,正缓缓向他的后颈延伸。
触须被银光击中的瞬间发出尖啸,缩成一团。
林渊抱着苏清璃后退两步,目光死死锁在黑袍人身上:你到底是谁?
黑袍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青铜门。
门后的嘶吼声突然拔高,林渊甚至能看清那存在的轮廓——像是一条巨蛇,却长着九颗头颅,每颗头颅都咬着半截锁链。
那是......他的声音发颤。
真正的混沌,还未显现。残碑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次竟带上了几分焦急,凡人,带着你的同伴离开,现在还来得及!
林渊望着怀里的苏清璃,她的睫毛轻颤,像是要醒过来。
他又看向黑袍人,对方仍站在阴影里,幽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青铜门上——门后那九首巨蛇的锁链,竟与残碑符文里的囚笼锁链,有着相同的纹路。
来不及了。他突然笑了,笑得咳出血沫,从九狱塔苏醒的那天起,我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他弯腰捡起归墟剑,将苏清璃轻轻放在青铜柱下,用最后一丝灵力在她周围布下防御阵。
然后转身,面对青铜门,面对黑袍人,面对残碑,还有那座悬浮在玄天鉴里的囚笼。
告诉我。他望着残碑,那座囚笼里的人,是谁?
残碑的古篆暗了暗,又重新亮起:那是......
幽夜。
沙哑的女声突然插入,林渊猛地转头。
黑袍人不知何时摘了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不是人类,不是妖魔,更像是某种介于实体与能量之间的存在。
她的长发是半透明的银灰色,在混沌雾气里飘得很慢,像是时间在她身上流速不同。
我叫幽夜。她开口,声音空灵而冰冷,像极了雪魄谷冰棱坠地的轻响,你能走到这里......
幽夜的声音像一片被冻住的月光,穿过混沌雾气钻进林渊耳中。
他握着归墟剑的手微微发颤——这声音与因果狱预见的未来里,站在光门前的身影完全重合。
记忆碎片突然翻涌:百年前雪魄谷冰窟石壁上的曼陀罗图腾、苏清璃寒毒发作时他在药鼎里看见的模糊侧影、甚至九狱塔第二层开启时,塔灵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原来所有线索早都指向这个半透明的身影。
你......林渊喉结滚动,归墟剑的剑脊抵在掌心,雪魄谷的冰窟,是你留下的?
幽夜没有直接回答,银灰色长发在身周缓缓流转,每一根发丝都像在逆流时间。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林渊胸前的九狱塔印记,那里突然泛起温热的金芒——与囚笼虚影里那半截塔尖的光芒如出一辙。
林渊浑身一震,这是九狱塔自苏醒以来第一次主动回应他人,像在承认某种关联。
混沌海的囚笼,九狱塔的碎片......他的声音发涩,你说的,是指这些?
残碑突然剧烈震颤,表面古篆迸出刺目蓝光,像被触怒的守墓人:混沌法则不容篡改!
外来者,退!话音未落,一道幽蓝能量束从碑身裂缝中喷涌而出,直取幽夜心口。
林渊瞳孔骤缩,下意识要挥剑阻挡——他不知幽夜来意,但直觉这是目前唯一能解答他疑惑的人。
然而幽夜连眼皮都未抬。
她的身影在能量束触及前瞬间虚化,如同一滴融入清水的墨,再出现时已站在林渊身后三步处。
林渊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毛被她带起的气流拂动,那是一种介于实体与虚无之间的触感,像被一团将融未融的雪蹭过皮肤。
你该问的,不是谁安排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某种预知般的沉重,而是......你是否准备好接受,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局中棋。
林渊的后背绷成一张弓。
他想起矿洞塌方时撞开的那方青铜匣,想起九狱塔苏醒时在识海响起的超脱阶梯,想起每次突破时塔灵那句这是你应得的——原来这些,可能都是被精心计算的饵?
苏清璃呢?他突然转身,归墟剑横在两人之间,她的寒毒,她被混沌侵蚀,也是安排的一部分?
幽夜的幽绿瞳孔微微收缩,那是这具非人类躯体里唯一能流露情绪的地方。
她抬手,指尖悬在林渊眉心三寸处,有细碎的银光顺着她的脉络流淌,像在解析什么:她是变数。
变数?林渊抓住这个词,什么意思?
残碑的警告声再次炸响,这次比之前更急促:凡人!
混沌核心即将暴露,带着你的变数离开!青铜门后的九首巨蛇已挣出半具躯体,每颗头颅上的锁链都在崩断,蛇鳞擦过青铜门的声响像千把钝刀同时刮过耳膜。
林渊的灵力护罩被震得噼啪作响,苏清璃所在的青铜柱下,防御阵的光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幽夜忽然笑了,那笑意像冰面裂开的细缝,冷得刺骨:你看,连混沌都在催你做选择。她抬手一抛,一枚青灰色玉简精准落入林渊掌心。
玉简入手冰凉,表面刻着的符文与九狱塔第二层的纹路完全一致,边缘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混沌气息。
里面是你想知道的答案。她后退两步,身影开始淡去,但记住——真相越清晰,代价越沉重。
林渊捏紧玉简,指节发白: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幽夜的声音渐弱,最后几个字被青铜门的轰鸣淹没,你打破那个囚笼。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彻底消散在混沌雾气里,只留下一缕银灰色发丝飘落在地。
林渊弯腰拾起发丝,触感像蛛丝般细滑,却带着某种古老的温度,仿佛承载过万载光阴。
外来者已退。残碑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古篆的光芒黯淡下去,凡人,你该走了。
林渊转头看向苏清璃。
她的睫毛仍在轻颤,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刚才幽夜那道银光不仅斩断了触须,似乎还替她压制了混沌侵蚀。
他又望向青铜门,九首巨蛇的锁链已断裂过半,蛇信子扫过地面时,竟在青铜砖上灼出焦黑痕迹。
最后一个问题。他走向残碑,囚笼里的人,真的是我?
残碑沉默片刻,裂痕里渗出的幽蓝微光变得浑浊:那是......另一个时间线的你。
或者说......它的声音低下去,像将熄的烛火,是被囚笼困住的,最初的你。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玄天鉴里那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身影,眉间的朱砂,手中的塔尖——原来那不是幻觉,是另一个可能的结局。
小心九狱塔。残碑的最后一道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它既是阶梯,也是......
话音戛然而止。
残碑表面的古篆如被风吹散的星子,逐一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