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是被金属的冷意刺醒的。
他倒在一片暗红纹路交织的金属地面上，后颈磕在凸起的棱纹上，疼得他闷哼一声，手指下意识抠进金属缝隙——触感却不像普通精铁般坚硬，反而带着某种生物般的韧性，像是……活物的皮肤。
咳……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喉咙里泛着铁锈味。
视野逐渐清晰时，入目是漫山遍野的金属残骸：倾斜的巨型齿轮半埋在碎石里，齿轮边缘还挂着凝结的暗金色液体；断裂的机械臂垂落着，关节处的符文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烁，像某种垂死的呼吸；更远的地方，一座尖塔状建筑的残骸刺破云层，塔身上的纹路与他掌心九狱塔的刻痕如出一辙。
空气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混着某种熟悉的能量波动——那是九狱塔每层开启时，他体内流转的混沌气。
林渊眯起眼，神识刚探出去便被弹了回来，像是触到了层无形的屏障。这里的规则……他低声呢喃，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心口，那里九狱塔的虚影正随着呼吸起伏。
突然，第八层塔影剧烈震颤起来。
林渊瞳孔微缩，这是自虚妄之渊一别后，九狱塔最强烈的异动。
塔身裂痕里渗出的金红流光不再无序乱窜，反而沿着某种轨迹汇聚，在他识海深处凝成一道模糊的人影——玄镜。
目标锁定：星璇智者·光言。
启动共鸣协议。玄镜的声音依旧淡漠，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机械感，像是在复述某种程序，这里是九狱塔最初诞生之地，也是你必须理解的地方。
若要继续前行，需唤醒那位沉睡的长者。
林渊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襟。
他记得墨影说过九狱塔是至高天道的囚笼，却从未提过诞生之地最初诞生之地？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九狱塔不是被封印在我体内？
怎么会和这里有关？
玄镜的身影晃了晃，像是数据传输中的卡顿。九狱塔的本质是……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模糊的面容上裂开道缝隙，露出下方流动的金色光流，权限不足，无法解析。
但可以确定——光流重新凝聚成玄镜的轮廓，光言知晓一切。
他是星璇机械族最后的智者，也是九狱塔第一任守塔人
林渊喉结滚动。
他想起第一次唤醒九狱塔时，矿洞石壁上那些奇怪的刻痕，当时只当是自然形成的纹路，现在想来竟与脚下金属地面的符文有三分相似。守塔人……他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投向遗迹深处那座尖塔残骸，所以你让我来找他，是为了……
为了让你明白，你对抗的从来不是天道。玄镜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甚至带了丝冷意，而是天道用来禁锢所有可能的——九狱塔本身。
林渊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蚀魇在虚妄之渊说的天道的流放，想起九狱塔每一层解锁时，体内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此刻再联系玄镜的话，只觉后颈泛起一层冷汗。你是说……
去唤醒光言。玄镜的身影开始消散，最后一句话像是被风吹散的火星，他会告诉你，为什么九狱塔选择了你。
林渊望着玄镜消失的方向，胸口九狱塔的震颤却未停止，反而顺着他的血脉，在指尖凝成一道微光——那光指向遗迹深处，穿过断裂的机械臂，穿过半毁的祭坛，最终落在尖塔残骸最顶端的位置。
他站起身，金属地面的暗红纹路在他脚下亮起，像是某种古老的欢迎仪式。
风卷着金属碎屑掠过耳畔，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混着远处机械关节的轻响，像是某种倒计时。
九狱塔的诞生之地……守塔人……林渊喃喃着，掌心的微光越来越亮，苏清璃，等我弄清楚这一切，就去把你找回来。
他抬脚向前，金属纹路在脚下铺成一条光径。
远处尖塔残骸的顶端，有什么东西在阴影里一闪而过——像是机械铸就的眼睛，正从沉睡中缓缓睁开。
林渊沿着金属光径前行时，靴底与地面碰撞出细碎的脆响。
九狱塔的震颤顺着血脉爬遍全身，像根细针在识海深处轻轻搅动，每一步都让他更清晰地感知到——那座尖塔残骸顶端，有什么存在正与他体内的塔产生着某种跨越千年的共振。
转过半座倾斜的机械祭坛，入目是座被金属藤蔓缠绕的半圆穹顶。
藤蔓上的符文呈螺旋状排列，与他掌心九狱塔第八层的刻痕完全重合。
林渊抬手触碰藤蔓，那些暗红纹路突然泛起金光，藤蔓如活物般收缩，露出穹顶中央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门内的空间比想象中开阔。
最深处的石台上，一具机械躯体端坐着。
说是躯体，更像用星陨铁与秘银锻造的艺术品：关节处镶嵌着幽蓝晶核，胸甲上刻着与九狱塔同源的阵纹，连闭合的双眼都是由某种会流动的银汞构成。
最让林渊瞳孔微缩的是——这具机械之躯表面，正泛着若有若无的乳白色光晕，那是只有拥有完整神魂的生灵才会有的灵魂波动。
这是......他喉结滚动，脚步下意识放轻。
九狱塔的震颤突然变得急促，第八层塔影在识海浮现，塔身裂痕里渗出的金红流光如游蛇般钻入他指尖。
林渊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尖悬在机械人额头三寸处时，那层银汞突然泛起涟漪，像是在主动迎接他的触碰。
九狱塔第八层轰然震动。
林渊只觉识海炸开一片金光，有滚烫的能量顺着手臂冲进机械人体内。
机械人胸甲上的晶核同时亮起，蓝芒与金光在空气中交织成网，发出类似古钟的嗡鸣。
银汞构成的双眼缓缓睁开，其中流淌的不再是金属的冷硬，而是星河般璀璨的数据流。
九狱塔......你还带着它？机械人的声音像两块精铁相击，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沧桑，它不是囚笼，而是钥匙。
林渊的手指在半空微微发颤。
他想起玄镜说九狱塔是天道的囚笼，此刻机械人的话却完全相反。
更让他心悸的是对方的眼神——那些数据流里分明裹着痛彻心扉的回忆，像是在说某个刻进灵魂的伤口。
小心，他的话语中藏着陷阱。玄镜的低语突然在识海响起，这次连声音都带着罕见的紧绷，机械族的记忆传承以契约为基，他的每句话都可能触发古阵。
林渊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像被某种力量钉在原地——九狱塔仍在疯狂输送能量，机械人胸前的晶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透，连带着整个密室的符文都开始逆时针旋转。
你是谁？他强迫自己镇定，神识如游丝般探向机械人，却在触及对方神魂的刹那被烫得缩回。
那神魂里竟裹着九狱塔前七层的残韵，玄镜说你是第一任守塔人......
光言，星璇机械族最后一任智者。机械人——光言打断他，银汞双眼突然凝固成人类的瞳孔形状，三百万年前，我用全族神魂为引，将九狱塔封入混沌海最深处。
它本应永远镇压天道的贪念，可你......他的机械手指抬起，指向林渊心口，你体内的塔在共鸣，在欢呼，像在迎接主人回家。
林渊只觉呼吸一滞。
他想起矿洞塌方时，九狱塔苏醒前自己听到的那句等你很久了；想起每次突破时，塔中传来的模糊呼唤；想起苏清璃被带走那晚，塔影里闪过的机械族纹路。
原来从一开始，九狱塔就在挑选他，引导他，甚至......
那为什么玄镜说它是囚笼？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为什么我每次突破都像在和它对抗？
光言的机械臂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的晶核正随着九狱塔的脉动明灭，因为天道篡改了历史。他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在回忆最痛苦的往事，九狱塔本是所有生灵对抗天道的武器，它能打开永恒彼岸的大门，让众生摆脱轮回。
但天道恐惧了，它用阴谋让机械族内斗，用谎言让其他种族误解，最后......他的银汞眼睛突然泛起血光，最后它把九狱塔变成了自己的囚笼，把我的族人封进塔层，把钥匙说成枷锁。
轰——
一声闷响从遗迹深处传来。
林渊猛地转头，就见穹顶外的金属残骸突然震颤，断裂的机械臂竟缓缓抬起，关节处的符文重新亮起幽绿光芒。
更远处，那座尖塔残骸的阴影里，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是智核。光言突然开口，银汞眼睛里的数据流瞬间紊乱，它本是机械族的中枢，却被天道污染......快走！
林渊的神识刚触及那片黑暗，就被一股冰冷的意志撞得倒退。
那意志里没有灵智，只有纯粹的毁灭欲，像极了他在虚妄之渊见过的天道残念。
他握紧拳头，九狱塔的震颤突然变成灼烧般的疼痛，仿佛在催促他做些什么。
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动了。
林渊望着那片越来越浓的阴影，喉咙发紧。
他分明看到，在阴影最深处，一双猩红的眼睛正缓缓亮起——不是机械的冷光，而是带着血腥气的、活物般的猩红。
苏清璃......他下意识摸向心口，那里九狱塔的虚影正在发烫，等我。
穹顶外的机械残骸发出最后的轰鸣，光言的声音被彻底淹没在金属摩擦声里。
林渊盯着那双眼，手指悄悄按上腰间的剑鞘——他不知道来者是谁，不知道那双眼属于天道的爪牙还是更古老的存在，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这一次，他不会再被命运推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