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本体在修炼密室中猛地坐起，掌心的九狱塔碎片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
他喉间发紧，方才那声带着岁月沉淀的轻唤还在识海回荡——像极了苏清璃幼时在寒潭边读书时的声线，却又多了几分他从未听过的沧桑，仿佛跨越了无数个轮回。
是她......他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心口，那里九狱塔的本源正剧烈跳动，与千里外混沌迷宫中苏清璃识海的白玉塔产生着灼人的共鸣。
密室里的烛火突然明灭不定，他的视线穿过虚空，仿佛能看见那片混沌雾气里，苏清璃睫毛正以极慢的速度颤抖，后颈的混沌印记扭曲成一张嘴的形状，发出刺耳的尖笑：没用的，她的本我早被吞噬了......
可他更清晰地感知到，在苏清璃识海最深处，那座白玉塔的塔顶，那只苍白的手正缓缓探出更多。
若要唤醒她，需以心狱为引，共鸣其本我执念。
玄镜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
这位意识守护者不知何时出现在林渊身侧，白衣上的纹路与白玉塔的刻痕如出一辙，目光冷静如深潭：心狱共鸣需以命相搏——你的意识将与她的执念同频，稍有差池，便是两魂俱灭。
林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掌心九狱塔碎片上新增的纹路，那与苏清璃识海白玉塔完全重合的刻痕正在发烫。
记忆突然闪回矿洞塌方的那夜，他第一次触到九狱塔时，塔底也有类似的纹路，当时他只当是上古遗迹的普通装饰，此刻却像被雷劈中——原来从一开始，九狱塔便与苏清璃的白玉塔存在某种宿命般的联系。
我做。他声音平稳，甚至带了几分笑意。
手指按在心口，九狱塔的本源之力如活物般顺着经脉窜入识海。
密室里的灵气突然疯狂涌动，在他头顶凝成漩涡，连墙上的符咒都被吹得猎猎作响。
识海骤然震动。
林渊的意识被抛入一个漆黑的空间。
四周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中央悬浮着一枚破碎的钥匙，表面流转着幽蓝的光，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掰成了七瓣。
每瓣碎片上都浮着模糊的画面：寒潭边共读的身影、逃亡时紧攥的手、他为她渡入灵气时她耳尖的红......
那是她对你的信念。梦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渊转身，看见青莲虚影比之前更淡了几分，却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其中一瓣碎片，那画面突然清晰起来——是他们刚入宗门时，苏清璃蹲在路边给受伤的小狐狸包扎，抬头对他笑：阿渊，你看它的眼睛多亮，像星星落进了水里。
混沌能吞噬她的力量、记忆，却吞不掉这缕执念。梦璃的声音带着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担忧，这是她未被完全侵蚀的根本，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林渊伸出手，指尖刚要触到碎片，一股冰寒的力量突然从碎片里窜出，在他识海划出火辣辣的疼。
他倒吸一口凉气，却见碎片上的画面开始扭曲，原本清晰的苏清璃的脸被混沌灰雾覆盖，最后定格成她持剑指向他的模样：滚开，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这是混沌的干扰。玄镜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个空间里，指尖点在林渊眉心，一道暖流传入，你的心必须比她的执念更坚定。
林渊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被废修为那天，苏清璃偷偷塞给他的药瓶，瓶底压着张纸条：我相信你会回来。想起他们被追杀至断崖，苏清璃拽着他的手说：要死一起死，别让我一个人害怕。想起她寒毒发作时，明明疼得咬破嘴唇，却还笑着说：阿渊，等我好了，我们去看南海的珊瑚海好不好？
清璃。他轻声唤，声音在漆黑空间里荡开层层涟漪。
那些被混沌扭曲的画面突然开始晃动，苏清璃的脸重新清晰起来，眼里有他熟悉的清冽：阿渊，我好像......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破碎的钥匙突然发出嗡鸣。
林渊的指尖终于触到碎片，九狱塔的金芒从他识海涌出，像活的金蛇般钻入每道裂痕。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修复一瓣碎片，千里外苏清璃识海里的白玉塔便亮一分，那只苍白的手又伸出一截，指尖几乎要碰到塔顶的明珠。
原来......你真的来了。
那声轻唤再次响起，这次更近，更清晰，带着久别重逢的哽咽。
林渊的眼眶突然发热，金芒变得更盛，几乎要将整个漆黑空间照亮。
他能感觉到，苏清璃的意识正在靠近，像春雪初融的溪水，带着他熟悉的温度，一点一点穿透混沌的封锁。
可就在这时——
嗤啦！
苏清璃后颈的混沌印记突然炸开一团黑雾。
那团黑雾化作无数尖刺，疯狂刺向她识海的白玉塔。
原本还在颤抖的睫毛猛地静止，灰雾重新填满瞳孔，她的指尖凝聚起比之前更浓的混沌气，这次的目标不是记忆光茧，而是林渊正在共鸣的心狱空间。
你以为你能夺走什么？
混沌印记里传出的尖笑骤然拔高，带着几分慌乱的歇斯底里。
千里外的林渊本体猛地喷出一口血，心狱空间里的金芒出现裂痕。
他望着正在崩解的碎片，突然笑了——因为他看见，在苏清璃识海最深处，那只苍白的手终于握住了塔顶的明珠，而明珠里，正缓缓睁开一双与记忆中完全重合的、清亮的眼睛。
林渊喉间的腥甜再次翻涌，这已是他第三次被混沌之力震得吐血。
密室的青砖地面上，暗红的血珠正沿着石缝蜿蜒，可他的指尖仍死死扣着那枚破碎的执念之钥——九狱塔的金芒从他识海深处喷涌而出，在漆黑空间里织成一张光网，勉强抵挡住混沌尖刺的疯狂穿刺。
清璃......他咬着牙，舌尖尝到的血味混着记忆里寒潭边的梅香。
识海深处的碎片突然剧烈震颤，那些被混沌扭曲的画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灰雾，露出最本真的模样：
第一片碎片亮了。
是那年冬夜，苏清璃的寒毒在子时发作，她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掌心里，却偏要扬起沾着冷汗的脸笑：阿渊，我好像听见梅花在开......他用灵气渡入她经脉时，她耳尖红得像要滴血，连声音都发颤：别停......这样......就不疼了。
第二片碎片碎金般炸开。
宗门覆灭那晚，他背着她穿过火海，她的眼泪砸在他后颈，烫得他心都要化了：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他反手攥紧她手腕：说什么蠢话，要走一起走。她突然用力抱住他脖颈，抽噎声混着烟火声：阿渊，要是能活着......我想和你种满后山的桃树......
第三片碎片泛起暖光。
那是青莲秘境的清晨，她蹲在泉边，沾着晨露的青莲落在她发间。
他望着她被雾气染得朦胧的侧影，她却突然转头，眼尾还挂着笑：阿渊，你看！水面游过一对红鲤，她的倒影和锦鲤叠在一起，原来......活着真好。
每一幕记忆都化作实质的光箭，顺着九狱塔的金芒刺入苏清璃的识海。
千里外的混沌迷宫里，苏清璃后颈的混沌印记开始龟裂，像被沸水浇过的陶片，滋滋冒着黑雾。
她灰雾弥漫的瞳孔里，突然闪过一丝清亮——那是属于十七岁的苏清璃的光，带着未被世事浸染的清澈。
混沌印记里的尖笑彻底变了调，黑雾如疯了般翻涌，竟凝成一只巨大的黑手，直接拍向林渊的识海空间。
林渊的识海壁障轰然碎裂，金芒被撕开一道狰狞的裂痕，他眼前骤然发黑，几乎要栽倒。
可他的手指仍死死抠着执念之钥，指节发白得近乎透明：你夺不走她......这些记忆，是我们一起活过的证据......
识海空间里，梦璃的青莲虚影突然凝实了一瞬。
她望着那些记忆光箭，眼底泛起水光：原来......你们竟有这么多......话音未落，玄镜已横在林渊身前，白衣被混沌气流撕扯得猎猎作响：撑住！
她的本我正在突破最后一层封印！
林渊抬头，看见苏清璃识海的白玉塔顶端，那只苍白的手终于完全握住了明珠。
明珠表面的混沌纹路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温润的玉色。
而明珠里，那双眼睛——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眼仁是清透的琥珀色，此刻正缓缓睁开。
阿渊......
这声呼唤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精准地击中了林渊的心脏。
他的识海空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混沌尖刺、黑雾、光网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望着那双眼，突然笑了，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我在，清璃，我在。
执念之钥在此时彻底苏醒。
七瓣碎片自动拼接成完整的钥匙形状，幽蓝的光流转如活物，顺着林渊的识海直贯千里，没入苏清璃的眉心。
混沌迷宫里，苏清璃的身体开始漂浮，后颈的混沌印记成片剥落，露出底下原本雪白的肌肤。
她的指尖不再凝聚混沌气，反而有青莲花瓣从她掌心飘出——那是她从前最爱的花。
不可能......不可能！混沌神女的怒吼带着哭腔，最后一缕黑雾裹着不甘的尖啸，钻进了虚空中。
林渊的识海空间里，所有的混沌尖刺瞬间消散，只剩下金芒与记忆光箭交织的温柔光海。
苏清璃的意识终于完全浮现。
她穿着十七岁时的月白裙衫，发间别着半朵青莲，站在光海里对他笑。
林渊伸出手，她也伸出手，两双手在光海中相握——这次，没有混沌，没有追杀，没有寒毒，只有彼此掌心的温度。
你们以为......这就是终结？
一道沙哑的、不属于任何人的声音，突然在两人相握的瞬间炸响。
那声音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无数人同时说话的重叠，带着来自远古的森冷。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苏清璃身后的光海深处，浮现出一道漆黑的裂缝，裂缝里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缓缓指向他们相握的手。
苏清璃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转头看向那裂缝，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又有一丝恐惧——那是不属于混沌神女，也不属于当前苏清璃的情绪，像是某种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正在透过裂缝注视着他们。
林渊的手心沁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的本源之力在剧烈颤抖，像是遇到了天敌。
而那道裂缝里，正有某种他从未感知过的力量，顺着执念之钥的光流，缓缓侵入他的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