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带着一股铁锈味儿。凌惊鸿坐在灯下,用手指蘸着茶水,轻轻擦拭着耳坠的边缘。那不是血,是铜绿,铜氧化后就会产生这东西。她刚从御膳房回来,袖子里藏着那张染血的纸。可此刻,让她心跳加速的,是手心的这个小坠子。
云珠被劫走前,死死攥着它,怎么都不肯松手。现在,它躺在她手心,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陪葬品,压得手沉甸甸的。
她用银簪尖挑开暗格,指甲缝里冒出一点红色。不是划伤,耳坠内壁刻着北狄古文,细得像头发丝,碰到就会发痒,好似有虫子在爬。
“好家伙,这玩意儿还防贼呢?”她小声骂了一句,把耳坠拿到灯前。
昏黄的灯光下,半张泛黄的信笺滑落出来,纸角有个狼头图腾,墨迹黑得发亮,像是用动物胆汁调制的。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那动静,既不是踹开也不是正常推开,就是不该响却响了。
萧砌站在门口,靴子都没脱,手里拎着一壶酒,眼神锋利如刀。
“你家门锁坏啦?”他问得颇为轻佻,脚步却朝着桌边走去。
凌惊鸿没有动,将信笺往掌心一拢,指尖一阵发麻。不是害怕,是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就像有人拿针扎太阳穴。
他一把夺过信,动作干脆利落,没有说任何废话,也不做试探。
她顺势松开手,假装懊恼地“哎呀”一声,眼睛却盯着他手指的动作。
他手指摩挲着狼头图腾,关节绷得紧紧的,好像要捏碎什么东西。
他的瞳孔缩了一下,不是惊讶,是认出来了。
凌惊鸿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懂北狄语!
她故意咳嗽两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木头:“喂,你拿走我的东西,总得给个说法吧?”
萧砌没有理她,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到嘴边的话最终都没说出口,嘴唇只是动了动。
她看懂了唇形——“祭品已备”。
她后背瞬间被汗水湿透了。
这不是情报,是催命符。
他收起信笺塞进怀里,转身就走,酒都没放下。
门关上前,他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说:“你最好别碰这个。”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灯芯爆裂的声响。
凌惊鸿没有动,直到听见院外更鼓敲了两下,才松了口气。
她低头看着右手,刚才握信的地方,皮肤发紫,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那不是毒,是诅咒,是北狄巫医搞的,专门克制凤凰血脉。
她冷笑一声,把耳坠扔进铜盆里泡醋。醋能中和毒性,洗掉咒文痕迹。
她在心里暗自思忖,这耳坠不能再碰了,谁碰谁倒霉。
她起身关上窗户,准备烧掉剩下的纸屑。
掀开窗帘,她一下子呆住了。
窗台上放着一只银铃。
那不是普通的铃铛,是春日宴上苏婉柔步摇里的那种,小巧精致,铃舌是实心的,不会响。
问题是,它沾了血。
不是新鲜的血,是干涸了很久的血,暗红发黑,凝在铃身上像涂了层漆。
她没有伸手去碰。
她记得阿蛮死前说过的话:“蛇主饶命。”
北狄巫医供奉的就是蛇主。
她慢慢往后退一步,眼睛死死盯着那只铃。
这不是警告,而是挑衅。
有人告诉她:我知道你在查,也知道你看懂了信。
而且……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萧砌刚才拿到信笺时,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她突然想到,萧砌刚才走得太快,不像是离开,倒像是在躲避什么。
她猛地回头看向屋内。
烛火稳稳地燃烧着,没有风吹动帘幕,也没有异响。
可她却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不是风吹的冷,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寒意。
她慢慢走到桌边,拿起泡过耳坠的醋碗。
水面映出她的脸色苍白,眼底布满红血丝。
诡异的是,倒影里的她,嘴角在笑。
不是她在笑,是倒影在笑。
她屏住呼吸,轻轻放下醋碗,手不自觉地摸向心口。
心口的朱砂痣突突地跳,像被人捏住了心跳。
她明白了银铃不响的原因。
它不是给人听的,是给“祭品”看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起码有三个。
她没有动。
她知道现在跑,就等于告诉对方自己害怕了。
她反倒坐回椅子上,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假装整理线索。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没人进来,好像只是路过的。
可凌惊鸿知道,这些人不是宫里的守夜人。
他们鞋底没有沙砾声,只有皮革摩擦声,那是北狄骑兵穿的软底靴。
她握笔的手指关节发白,笔尖却稳得很。
一秒,两秒……
脚步声远去了。
她低头看纸,发现自己无意识画了个图案。
不是狼头,也不是蛇形刺青,而是一只眼睛。
闭着的眼睛,眼角流着血。
她想起前世最后那天,北狄大巫师念咒时,手里捧的青铜面具,就是这只眼睛。
现在,这只眼睛出现在她的纸上。
不是她画的,是笔自己动的。
她盯着那滴血泪看了好久,慢慢把纸折好,塞进贴身衣袋里。
窗外月光移动了位置,照在银铃上,反射出光斑,落在她脚边,像条蛇的影子。
她没有躲开,抬起脚踩碎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