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她的指缝间淌下,砸在青砖上,一滩一滩,像是有人蘸着刚裂开的伤口,歪歪扭扭的画了个符号。
她没有去擦。玉牌仍死死攥在手心里,断裂处割进皮肉,掌心发麻,疼得整条胳膊都像不属于自己的。萧砌躺在地上,后颈乌紫,嘴角不断渗出血丝,可还在笑。人已散架,话却像钉子般钉进她的耳中:“你欠的命,该还了。”
她知道,这不是魏渊设的局。
是她自己走出来的。
可眼下没有工夫去想这些。外头脚步纷乱,夹杂着哭喊声,还有水流声哗啦作响,仿佛从地底涌出来一样。
云珠冲进来,脸白如纸:“小姐,护城河倒灌了!水漫过墙头,街巷全淹了,好多人被冲走了——”
凌惊鸿猛地抬起头。
血仍在滴落。她盯着地上那摊血,忽然俯下身,将手狠狠地按进了砖缝。血渗进去,顺着缝隙蔓延,非但没被吸干,反而越流越快,竟泛出一层微红色的光。
她瞳孔一缩。
这血不对劲。
萧砌的血能引地脉、控星轨、逆天象。可现在,她的血也能走地脉——说明地脉已经被触动,有人动了手脚。这不是暴雨,是幻术。
“走。”她站起身,甩了甩手,大步往外走去。
云珠跟在后面,声音发颤:“可、可魏渊刚被抓,这时候出事,会不会是……”
“不是他。”凌惊鸿脚步未停,“他只是个棋子。真正动手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脸。”
她脑中闪过那张星图——萧砌在宣室殿外塞给她的,上面画着八卦位,日轨重合处写着四个小字:光引血字。
她当时不懂。
现在懂了。
有人要利用光,把血变成字。
赶到城南时,水已淹到半墙。百姓挤在高处,抱着孩子,哭喊成一片。几个兵正在捞尸,一具一具往岸上拖。她蹲下身,翻看最近那具溺尸的手,指尖触到一个硬物。
是一枚铜钱。
北狄的,边上刻着字:七九三二。
她心头一紧。
这数字她刚记过——私账上的星位编码,心宿七,参宿九,虚宿三,毕宿二。四星连成一线,直指钦天监地底密室。
可这铜钱,怎么会出现在死人的手里?
她猛然抬起头,望向宫墙深处。
钦天监在城北,护城河在南。地脉穿城而过,若以血为引,逆流而上,可借水势放大术法。但需有人在节点施术,还得有大量北狄军饷作祭品——这些铜钱,就是祭品。
“云珠。”她声音冷了下来,“去查所有捞上来的尸体,看手里有没有铜钱,记下编号。”
“小姐,这……这也太邪门了,是不是……”
“不是邪术。”她站起身,抹去手上的泥,“是账本。他们拿命当墨,用水当纸,写了一份叛国书。”
云珠浑身一颤,不敢再问,转身跑了。
凌惊鸿沿着河岸前行,手指划过砖石,感受地脉的震颤。她知道,这场雨不会停,除非血引被斩断。而施术之人,必在高处,借天象聚势。
她抬头望向皇宫正殿——明天军政大会,魏渊必到。
机会,只有一次。
第二天天还未亮,乌云压顶,殿前面的铜铃无风自响。
凌惊鸿立于侧廊,一身素衣,耳后那颗北斗痣用薄皮遮着。她看着魏渊步入大殿,步履沉稳,眼神锐利,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
萧砌已在主位落座,面色冷峻。他看了她一眼,极轻地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
军政大会开始,魏渊率先开口:“昨夜的血雨,地脉动荡,此乃逆天之兆。钦天监监正萧砌,以血逆星轨,已触天怒。不罢黜他,灾祸不止。”
群臣哗然。
萧砌冷笑一声:“你嘴上说天怒,可查过雨为何是红的?为何百姓手中攥着北狄的铜钱?”
“荒唐!”魏渊拍案而起,“北狄的钱币流入市井早有先例,凭此诬陷?倒是你,以血祭星,动摇国本,才是祸根!”
“是吗?”凌惊鸿终于开了口,缓步走入殿中,手中托着木盘,七枚铜钱排得整整齐齐,“那这七枚铜钱,编号‘七九三二’‘六一八五’‘四零二七’,皆从死人手中取出,你又作何解释?”
她将铜钱一字排开,又取出一张纸,铺在案上——是私账残页的摹本。
“这些数字看似杂乱,实则是按星位排列。心宿七,参宿九,虚宿三,毕宿二——四星连成一条线,直指钦天监地底的密室。密室铁匣中藏着魏渊的私人账,账本以星为数,唯有钦天监能解。”
她抬眼扫视群臣:“通敌者,才需加密;心虚者,才借星象遮人耳目。”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魏渊的脸色微变,随即镇定:“胡言乱语!谁能证明这些钱是北狄军饷?你不过是在编故事!”
“证据?”凌惊鸿唇角微扬,“那就让你亲眼看看。”
她抬起手,向殿顶打出一道暗号。
刹那间,一道金光自檐角斜劈而下,照在青铜八卦镜上。
阿鲁巴伏在殿顶,手起刀落。
“咔嚓”一声,镜碎如雨。每一片都浸过药水,阳光映照,折射于地,拼出四道血红大字——
魏渊叛国
群臣惊叫一声,纷纷后退。
那字非画非刻,是光与药水相撞而成,清清楚楚,无人可辩。
魏渊猛然站起身,脸色铁青:“妖术!这是幻象,想陷害忠臣!”
“是吗?”萧砌缓缓起身,声音低沉,“那你敢不敢让人查验这些碎片?药水配方可公开,光路可重现。若是假的,我当场自刎。”
魏渊咬牙,手已按上剑柄。
就在此时,天边微动。
一道白衣身影自高空飘落,轻如飞雪,立于殿前石阶上。面容与苏婉柔一模一样,可眼神空洞,袖口轻抖,洒出一缕淡粉雾气。
雾气弥漫,转瞬笼罩着全殿。
这香……是东宫旧毒香的方子,加了新料,更烈,能乱人心神,使人见鬼见神。凌惊鸿识得此香,也有应对之法——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脑,神志一清,稳住未倒下。
她抬眼望去,群臣已东倒西歪,有的目光呆滞,有的喃喃自语。唯独魏渊站着,未曾吸入,反而冷笑着,直盯着她。
那眼神,像在看一只踏入陷阱的猎物。
她忽然明白——这替身不是来救他的。
是来替他看清,谁才是真正能破局的人。
她盯着那白衣人,缓缓抬起手,指尖夹着一根银针。
香雾愈浓,殿中光影开始扭曲。
魏渊终于开口,声音低得仿佛从地底爬出:“凌惊鸿,你当自己在布阵——可想过,你才是局中那颗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