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发烫,凌雪的绣鞋沾了些尘土,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发沉。袖中的羽毛像团烧得半旺的炭火,既烫得她指尖发麻,又让她不敢松开 —— 凌霜站在廊下说 “不用带熏香的东西” 时的眼神,总在眼前晃,她甚至不敢回头,怕看见易府方向追来的人影。
城南的市井比凌家所在的东街热闹得多,挑着担子的货郎喊着 “糖人糖画”,布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连空气里都飘着糖葫芦的甜香。可这些热闹全落不进凌雪眼里,她攥着袖口快步走,直到看见那抹靛蓝色的门帘 —— 悦来茶馆到了。
门帘被风掀动时,混着龙井的清香与豆沙糕的甜腻扑面而来。堂内坐满了茶客,说书先生正拍着醒木讲 “关公温酒斩华雄”,茶客们的喝彩声、茶杯碰撞的脆响裹在一起,倒成了最好的掩护。凌雪站在门口定了定神,目光飞快扫过堂内,果然看见角落里穿灰布衫的王掌柜冲她使了个眼色。
她低着头走过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王掌柜没说话,只给她倒了杯凉茶,推到她面前,杯底在桌上磕出轻响:“二小姐要的碧螺春,刚沏好。” 这话是暗语,凌雪懂,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凉茶顺着喉咙下去,却没压下心里的慌。
“跟我来。” 王掌柜起身,掀起身后的布帘,露出一条窄窄的走廊,通向茶馆后院。凌雪跟在他身后,走廊里光线暗,青砖地上长着些青苔,走起来滑溜溜的。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 地撞着胸口,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后院的木门虚掩着,王掌柜推开门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句 “殿下在里面等您”。凌雪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 院里种着棵老槐树,枝叶浓密,投下大片阴凉,赵珩正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手里捏着枚白玉棋子,棋盘上摆着半局残棋。
“来了。” 他抬头,语气依旧温和,可眼神落在凌雪身上时,多了几分急切,“东西拿到了?”
凌雪的手在袖中抖了一下,才把那根彩色羽毛掏出来,递了过去。羽毛在晨光下泛着红、蓝、绿交织的光泽,羽丝柔软,却像有重量似的,从她指尖滑落到赵珩掌心。
赵珩捏着羽毛,指尖轻轻蹭过羽丝,原本平和的眼神瞬间亮了 —— 不是见到希望的亮,是猎人终于咬住猎物的亮。他把羽毛举到眼前,对着天光端详,羽丝间竟透出淡淡的七彩光晕,像雨后的虹。“果然是七翎彩鸾的羽毛。”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微微用力,羽丝被捏得变了形。
“七翎彩鸾?” 凌雪愣了一下,这名字她从未听过,“那是什么?和凌霜有什么关系?”
赵珩放下羽毛,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笑意里多了几分算计:“你不用管这些,只要继续查。下次去易府,想办法看看她有没有一块刻痕的玉佩 —— 记住,看清楚刻痕是什么样子。”
凌雪的心沉了沉。她原本以为,交了羽毛,赵珩就该提帮凌家的事,可他半句没提,反而又加了新任务。她咬着唇,想问 “您什么时候帮凌家”,可话到嘴边,又被赵珩的眼神逼了回去 —— 那眼神太冷,让她想起凌震山逼她嫁小官时的模样。
“怎么?不愿意?” 赵珩拿起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凌家如今就剩一口气,柳夫人还在等着救命钱,你若不做,下次再想找本王,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这话像鞭子抽在凌雪心上。她想起柳氏躺在床上咳血的样子,想起凌震山唉声叹气说 “没银子抓药” 的模样,只能低下头:“我…… 我知道了,我会查。”
赵珩满意地点点头,把羽毛放进贴身的锦袋里,又拿起一枚棋子,却没落在棋盘上:“对了,你再留意些,凌霜有没有说过‘南疆’或者‘落霞寺’的事?”
“南疆?落霞寺?” 凌雪更懵了,她从未听过凌霜提这些,“我…… 我没注意,下次我会问。”
“不用刻意问。” 赵珩打断她,语气变得严肃,“别让她察觉你在查这些,否则…… 你知道后果。”
凌雪的后背冒了层薄汗,她慌忙点头,只想赶紧离开这里。“那我先回凌家了,有消息再告诉您。”
“去吧。” 赵珩挥挥手,目光又落回棋盘,不再看她。
凌雪几乎是逃着出了后院,走过走廊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 老槐树下,赵珩正摩挲着那个锦袋,眼神阴沉沉的,完全没了刚才的温和。她心里突然升起个念头:赵珩要的根本不是帮凌家,他只是在利用她,利用完了,说不定就会像扔棋子一样扔了她。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脚步也慢了些。可她又能怎么办?凌家还等着她救,她没有退路。
她掀开门帘回到堂内时,说书先生刚好讲到 “关公败走麦城”,茶客们一片惋惜声。她低着头往外走,没注意到斜对面布庄的竹帘后,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 凌霜躲在布庄里,手里捏着块刚挑的素色绸缎,实则透过竹帘的缝隙,把后院的动静看了大半。
刚才暗卫来报,说赵珩在茶馆后院见凌雪,她便借买绸缎的由头跟了过来。虽然听不清具体对话,可她看见赵珩接过羽毛时的神情,看见他摩挲锦袋的动作,再想起刚才暗卫递来的纸条上写着 “赵珩曾派人去南疆查‘上古精怪’”,心口猛地一紧。
“姑娘,这块绸缎要吗?” 布庄老板娘拿着尺子走过来,笑着问。
凌霜回过神,把绸缎递回去,声音有些发飘:“不用了,再看看。”
老板娘虽疑惑,也没多问,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凌霜走到窗边,又望向茶馆的方向 —— 凌雪刚走出来,脚步慌乱,脸色发白,显然是受了惊吓。而茶馆后院的门,始终紧闭着。
她摸了摸荷包里的羽毛,那是雪狸从凌雪裙摆上叼下来的,和凌雪交给赵珩的那根一样,泛着彩色的光泽。七翎彩鸾…… 刚才她隐约听见赵珩说这四个字,这到底是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赵珩要查这个?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槐树叶的清香,却吹不散凌霜心里的疑云。她想起之前在易家秘库,看到 “七翎彩鸾” 竹简时指尖发烫;想起雪狸总对她格外亲近,像是认识她很久;想起自己偶尔失控时,指尖会冒出淡淡的火光 —— 这些异常,难道都和 “七翎彩鸾” 有关?
“姑娘,您到底要哪块?” 老板娘又走过来,语气里多了几分催促。
凌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乱,指着一块青灰色的绸缎:“就要这块吧,裁成做外衫的尺寸。”
付了钱,她拿着绸缎走出布庄,没再看茶馆,而是往易府的方向走。阳光落在绸缎上,青灰色泛着淡淡的光,像她此刻的心情 —— 疑惑越来越深,可她知道,不能急。赵珩要查羽毛,要查玉佩,要查南疆和落霞寺,这些线索像丝线,总有一天会缠在一起,露出真相。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茶馆后院里,赵珩正拿着那根羽毛,对着阳光看了又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七翎彩鸾的妖魂,守渊人的血脉,还有寒渊的封印…… 这盘棋,终于要开始了。” 他把羽毛放回锦袋,拿起桌上的棋子,“啪” 地落在棋盘上,正好吃掉对方的 “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