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时注意到沈清钰面露倦色,便体贴地说道:“不如找家饭馆稍作休息,用些便饭?”
几人中唯有张牙人对南城较为熟悉,他正欲引路返回锦绣街,沈清钰却出言阻止:“不必这么麻烦,我看这条街就不错。”
他指的是与锦绣街尽头成丁字形的一条小街,顺着这条街能直通码头。街道两旁没有正经店铺,全是各色小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沈清钰细细打量着,这里倒有几分像前世的大排档——煎饼摊冒着热气,馒头铺飘着麦香,包子铺的蒸笼摞得老高,馄饨摊的汤锅咕嘟作响,面条摊的师傅正甩着长长的面团......处处洋溢着市井生活的烟火气息。
正值晌午时分,与冷清的锦绣街形成鲜明对比,这条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沈清钰侧首望向秦牧时,眼中带着询问。
秦牧时会意地点头道:“都依钰哥儿,想吃什么?”
“来碗面或馄饨吧。”
几人寻了家干净整洁的小面摊。
老板见他们衣着华贵,连忙用抹布将一张木桌擦了又擦。
秦牧时牵着沈清钰落座,钱管事和张牙人、白烨则识趣地另寻座位。
两人各点了一碗鸡汤青菜面,外加一个金黄的荷包蛋,价格实惠,每碗才二十文。
待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那碗大得惊人。秦牧时取出丝帕,仔细擦拭着竹筷和汤勺,这才递给沈清钰。
汤底用料十足,不仅有鸡胗、鸡杂,竟还有大块鸡肉。
沈清钰惊喜地从碗底捞出一只肥美的鸡腿,献宝似地给秦牧时看,眉眼弯成了月牙。
“钰哥儿喜欢就多吃些。”秦牧时宠溺地笑着,伸手替他拢了拢散落的发丝。
沈清钰用力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鼓起的腮帮子活像只贪食的小松鼠。
秦牧时含笑注视着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动筷。
正享用间,邻桌突然传来一阵吼声。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拍桌怒吼:“你这面里怎么有根头发?存心恶心人是不是!”
摊主连连作揖:“客官息怒,实在对不住,小的这就给您重做一碗。”
“重做?老子可没这闲工夫等!今个儿必须免单,否则要你好看!”汉子不依不饶,声音震得碗筷都在轻颤。
沈清钰眉头紧蹙,小声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正要起身理论,却被秦牧时轻轻按住手腕。
只见他从容起身,走到那汉子跟前温声道:“这位兄台,摊主做小本生意也不容易,这面钱在下替您出了,还望消消气。”
汉子上下打量着秦牧时华贵的衣着,冷哼一声:“算你识相。”这才悻悻作罢。
秦牧时回到座位,揉了揉沈清钰的发顶:“别让这事坏了兴致,快趁热吃。
恰在此时,一声厉喝传来:“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漕帮的地盘闹事?”
原是摊主儿子见势不妙,急忙请来了漕帮的人。
“关爷,就是这人想吃白食!”少年指着闹事汉子告状。
几个精壮汉子立即将那闹事者团团围住。
为首的关爷冷声道:“说吧,是赔钱还是让我们打你一顿?”
那汉子没想到赖了一碗面钱,竟还摊上这事,忙放软,“我赔钱,我赔钱。”忙不迭从袖中掏出钱袋,肉疼地数出二十文。
关爷剑眉一竖:“打发叫花子呢?”一把夺过钱袋,取出一两碎银后才扔回给他。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解决的也是干脆利落。
关爷临走前嘱咐摊主:“老刘,记得收钱。”
那闹事汉子面如土色,连剩下的面都没敢吃完就灰溜溜逃走了。
“方才那些是漕帮的人?”沈清钰压低声音问道。
“应该是。”秦牧时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几人离去的方向。
这时摊主端来一碟小菜:“多谢公子方才仗义相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秦牧时取出一两碎银递去:“老板,在下想打听些事。”
见对方要推辞,他低声道:“是关于漕帮的。”
摊主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接过银子:“公子但问无妨。”
“那位关爷是漕帮的人?你们每月都要交保护费?”
“关爷是漕帮二当家的左膀右臂。”摊主的声音细若蚊蝇,“整条街的商贩都得按月交钱。像我们这样的小面摊,每月两百文,隔壁的大饼摊则是一百文。”
“锦绣街那边也是关爷的地盘吗?”秦牧时追问道。
摊主闻言神色骤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锦绣街是大当家的势力范围。”
他长叹一声,“那边生意难做啊,大当家抽成太狠,三成利润都要上缴,许多店铺都撑不下去关门了。”
沈清钰好奇道:“同是漕帮的地盘,为何这条街生意兴隆,锦绣街却门可罗雀?”
“大当家在码头开了几家食肆,”摊主无奈摇头,“每日派手下拦截过往客商,强逼他们去自家店铺用膳。那些讲究的客商本就不愿光顾我们这些小摊,如今连锦绣街的正经饭馆都去不得了,自然越发冷清。”
“这不是杀鸡取卵吗?”沈清钰蹙眉道,“断了商户财路,哪来的钱交保护费?”
“呵呵,这些上头的事,我们小老百姓哪能明白。”摊主讪笑着搓了搓手,显然不愿多谈。
待摊主离去后,沈清钰转向秦牧时:“如此说来,漕帮二当家和关爷倒还算仁义,每月收取的保护费数额合理,遇到麻烦也会出面维护摊贩。”
秦牧时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地望向锦绣街方向:“确实如此。不过,这大当家的做法未免太过霸道,长此以往,只怕会激起民愤。”
他想起先前打探到的消息——漕帮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早已暗流涌动,二当家一派主张和气生财,与大当家强取豪夺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或许……这是个机会。
随后,几人一同乘坐马车缓缓驶离锦绣街,朝着北城牙行方向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