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青瓷)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赫连屠及其亲卫心中荡开层层涟漪。“泼天富贵”、“无上权柄”,这些字眼狠狠敲打在每一个渴望荣耀与财富的草原汉子心头上。营地中央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赫连屠眼中的凶光并未完全散去,但那份审视中多了更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死死盯着青瓷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欺诈或狂妄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呵,”赫连屠终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打破了沉默,“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们四个来历不明的人?杀了我的几个斥候,就敢在我黑狼部的营地里,大谈什么荣光富贵?”他挥手指向周围那些面露怀疑或愤慨的部落战士,“你问问我的兄弟们,信不信你这套鬼话!”
一些战士配合地发出低吼,手按在刀柄上,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然而,顾倾城(青瓷)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这份敌意。她微微侧头,目光扫过那些面带不善的战士,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洞察人心的力量:“这位勇士,你腰间的弯刀缺口了三处,是上次与金狼部争夺战利品时留下的吧?你,”她目光转向另一人,“你儿子渴望的那匹来自胤朝边境的绸缎,最后是不是被金狼部千夫长的儿子强行换走了?还有你,赫连首领,你眼角这道疤,我记得是五年前为金狼王挡下一支冷箭所留,但去年分配草场时,黑狼部得到的,依旧是水草最贫瘠的那一片。”
她每说一句,被点到的战士脸色就变一分,那不仅仅是准确说出了事实,更是精准地撕开了他们内心最不甘、最隐痛的伤疤。这些细节,有些连他们自己都快要遗忘,此刻却被一个外人如此清晰地揭露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一个被说中心事的战士忍不住失声惊呼。
青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重新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赫连屠,声音放缓,却更加有力:“黑狼部的勇武,毋庸置疑。但勇武,若不能换来应有的尊重和回报,那与圈养的猎犬何异?金狼部视你们为爪牙,用时抛出,闲时打压。长此以往,黑狼部的狼性,还能剩下几分?”
赫连屠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发白。这些话,句句诛心,是他深夜里独自饮酒时才会反复咀嚼的苦涩。
陆见微(知微)在此刻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赫连首领,疑心是首领的本分。但我们若无所持,又岂敢深入狼穴,空口白话?我们所倚仗的,并非虚言,而是能让黑狼部脱胎换骨的实力。”他轻轻拍了拍身旁陈启山(不动)的手臂,“不动之勇,诸位已见其锋。而这,不过是我等实力的冰山一角。”
不动配合地挺起胸膛,那身紧绷的皮甲和他无意中散发出的煞气,让最近的几名黑狼战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知微继续道:“至于青瓷之谋,方才诸位也已见识。她能知微见着,洞察人心,自然也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更重要的是……”他话语一顿,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们能给黑狼部带来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的胜利,更是足以支撑一个强大部族崛起的……根基。”
赫连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死死盯着知微:“根基?什么根基?”
青瓷接过话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清晰:“第一,粮食。我可助黑狼部,在三月之内,让现有存粮翻倍,并且获得稳定来源,无需再完全依赖劫掠。”
“第二,兵甲。我知道一处隐秘矿脉,以及改进冶炼之法,可让黑狼部战士的弯刀,比金狼部的更加锋利坚韧。”
“第三,人心。我可助首领整合内部,瓦解金狼部的联盟,让白鹿部甚至部分金狼部的附庸,倒向黑狼部。”
这三条,每一条都直指黑狼部乃至整个北漠部族最大的痛点——生存、武力、势力。
赫连屠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果说刚才还有七八分怀疑,现在至少变成了五分信,五分惊。粮食、兵甲、人心!这是任何一个首领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此言……当真?”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军中无戏言。”青瓷淡然道,“若首领愿意合作,我们可立下契约。第一步,便是先解决金狼部派来‘协助’你们的那位监军,以及他手下的两百金狼卫。想必首领早已对他们如鲠在喉了吧?”
赫连屠瞳孔猛缩。金狼部派来的监军兀术,确实是他心头大患,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分走大量战利品,在部落中趾高气扬。若能除掉……
他环顾四周,看到自己的亲信和战士们眼中燃起的渴望与野心,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这四个人带来的,是危机,更是黑狼部等待了太久的机会。
“好!”赫连屠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终于闪过决断的狼性光芒,“我便信你们一回!帐内详谈!”他挥手斥退左右闲杂人等,只留下几名最核心的心腹长老和勇士。
当知微四人随着赫连屠进入那顶巨大的狼头帐篷时,晨曦正好完全驱散了夜色,金色的阳光照进山谷。黑狼部这头被压抑已久的孤狼,似乎终于要向着命运的拐点,发出它蓄势已久的嗥叫。而这一切的导演,那位名为青瓷的少女谋士,她的棋局,才刚刚落下了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