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的咆哮声如同万千战鼓擂动,即便身处汴京城内,也能感受到脚下土地传来的不安震颤。陈远站在城墙上,远眺北方天际那抹不祥的浑浊黄色——那是黄河改道的前兆。
“六个泄洪闸,分布在郑州至滑州的三百里河段。”凌素雪展开地图,指尖划过那些标记点,“最迟明日午时,必须全部开启。”
冯道捻着胡须:“工部已经派人前往各闸口,但...”老宰相欲言又止。
石敬瑭冷笑:“但是有些闸口在节度使辖地,工部的文书不好使吧?”
陈远默然看着地图。这些泄洪闸的位置颇为微妙,有三处恰在石敬瑭的势力范围,两处在其他藩镇辖内,只有最近的一处由朝廷直接控制。
“分头行动。”陈远果断道,“晋王负责河北三闸,天工苑精通机关,可协助开启滑州双闸。朝廷兵马负责郑州一闸。”
玄机挑眉:“陈寨主呢?”
“我去最危险的孟津闸。”陈远指向地图上最靠北的那个标记,“那里是黄河咽喉,也是改道首冲之地。”
众人皆惊。孟津不仅是水文最复杂之处,更驻扎着与石敬瑭不睦的河阳节度使部属。此去凶多吉少。
凌素雪深深看了陈远一眼:“听雪楼在孟津有些布置,可助陈寨主一臂之力。”
“不必。”陈远取出那枚拼合完整的玉珏,“我有这个足矣。”
当日午后,六支队伍分头出发。陈远只带了老鹰和刘擎天,三骑轻装简从,直扑孟津。
离汴京越远,灾情越是触目惊心。田野间尽是大水过后的狼藉,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哀鸿遍野。
“当家,情况比想的更糟。”老鹰勒住马缰,指向远处一座被冲垮的桥梁,“这才第一天...”
陈远面色凝重。他注意到灾民中混着不少衣衫整齐的壮年男子,这些人虽然作难民打扮,步伐却沉稳有力,眼神锐利。
“不止我们在赶路。”他低声道,“加快速度,务必在天黑前赶到孟津。”
孟津渡口已是一片混乱。黄河水在这里变得异常湍急,浊浪拍岸声震耳欲聋。驻守此地的河阳军正在加固堤坝,但新筑的土石转眼就被冲垮。
守将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粗豪汉子,见到陈远手中的御赐金牌,只是草草行礼:“钦使来得正好!这鬼河水半个时辰就涨了三尺!”
陈远直奔主题:“我要开启泄洪闸。”
守将脸色顿变:“不可!孟津闸一开,下游十三县都要遭殃!”
“不开闸,汴京不保。”陈远亮出玉珏,“这是圣旨。”
突然,一个文官打扮的中年人从帐中走出:“即便是圣旨,也要顾及百万生灵。”他拱手道,“下官孟津县令张文瑾,敢问钦使,开闸之后,下游百姓当如何安置?”
陈远认出了这个人——靖安司档案中记载的“河阳三杰”之一,以爱民如子着称。
“张县令,”陈远收起金牌,“开闸泄洪,损失的只是十三县。若汴京陆沉,死的将是百万人。”
张文瑾冷笑:“好一个舍小保大!却不知这‘小’字背后,是多少户身家性命!”
争执间,堤坝方向传来惊呼。一道巨浪冲垮了刚刚筑起的防线,汹涌的河水直扑营区。
“保护钦使!”守将大吼,士兵们慌忙后撤。
混乱中,陈远突然抓住张文瑾的手臂:“张县令,你看那里!”
只见在溃堤处,河水并没有继续肆虐,反而顺着某条隐蔽的河道分流而去。那条河道显然经过人工修整,两侧还残留着古老的石砌痕迹。
“这是...”张文瑾怔住。
“宇文恺的导流渠。”陈远高声道,“泄洪闸不是要淹没下游,而是要把水引入这条古河道!”
守将冲过来:“当真?这古河道通向何处?”
“直入东海。”陈远展开凌素雪给的地图,“宇文恺三百年前就料到了今天。”
突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取陈远咽喉!老鹰挥刀格开,第二箭又至,这次射中了举着火把的士兵。
黑暗降临,混乱加剧。
“有刺客!”刘擎天独臂举盾,将陈远护在身后。
张文瑾突然大喝:“点狼烟!全军戒备!”
狼烟升起的同时,下游方向也亮起了三处火光——那是其他泄洪闸位置的信号。
陈远握紧玉珏,对张文瑾道:“张县令,现在你信了吗?”
张文瑾咬牙:“开闸!”
孟津闸的机关深藏在山腹中。当陈远将玉珏嵌入控制台时,整个山体都在轰鸣。巨石移开,露出后面巨大的青铜闸门。随着机关转动,闸门缓缓升起,黄河水如脱缰野马涌入古河道。
“成功了...”张文瑾喃喃道。
但陈远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注意到闸门的运转不太正常,星烁石的光芒时明时暗。
“不对,有人动了手脚。”
话音刚落,山腹深处传来爆炸声!整个控制室剧烈摇晃,碎石如雨落下。
老鹰拉起陈远:“当家,快走!这里要塌了!”
三人冲出控制室时,外面已是喊杀震天。不知从哪冒出的黑衣刺客正在与河阳军混战,而黄河水因为闸门故障开始失控倒灌。
张文瑾浑身是血地跑来:“钦使!下游...下游出现契丹骑兵!”
陈远望向北方,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外敌趁虚而入。
他突然想起凌素雪分别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记住,真正的危机从来不在河里。”
控制室彻底坍塌的巨响中,陈远做出了决定。
“老鹰,擎天,我们不去汴京了。”
“去哪?”
“北上。”陈远望向契丹骑兵出现的方向,“那里才是问题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