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认清当下
落地窗外的城市像被打翻的珠宝盒,霓虹顺着玻璃流进来,在冷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可这繁华的光却暖不透这间公寓的冷——极简风格的浅灰色沙发没有一丝褶皱,意大利手工吊灯的光线精准地照亮每一处角落,却照不进空气里的疏离。
林薇安赤着脚站在地板上,脚趾蜷缩着,冰凉的触感从脚底窜上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身上的烟粉色礼服早就没了模样:裙摆沾着的蛋糕奶油干成了浅黄的印子,香槟洒过的地方泛着淡淡的水渍,连最引以为傲的水晶刺绣都掉了三颗,线头倔强地翘着,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人生。
脖子上的粉钻项链还挂着,钻石的棱角硌着锁骨,每动一下都像在提醒她——几小时前父亲还笑着说“这颗钻衬我的薇薇”,现在却成了刺向她的刀。
“有用…”顾宸曦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那声音低沉却锋利,像冰锥扎进心里。她对着落地窗里的倒影苦笑——原来在他眼里,她不是刚失去双亲的女孩,而是一颗能“用”的石头?
眼泪又要涌上来时,她猛地掐了一下手心。疼。这痛感让她清醒:哭有什么用?哭能让爸爸活过来吗?能让妈妈醒过来吗?能让那些骂她“民脂民膏养的大小姐”的人闭嘴吗?
不能。她得站起来,哪怕站得再不稳,也不能倒下。
佣人早就退下了,公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林薇安拖着虚软的腿,在房间里慢慢走。客厅的茶几上摆着顾宸曦留下的黑色风衣,雪松味还没散,像他本人一样,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她推开客卧的门,床单铺得像酒店一样整齐,连枕头都摆成了标准的四十五度角;再推开主卧室的门,巨大的双人床铺着真丝床单,旁边的浴室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的大理石台面。
她走进浴室,反锁了门。镜子里的女孩脸色惨白,眼下的青黑像涂了墨,原本灵动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头发乱得像鸟窝,只有脖子上的钻石还在闪,显得格外讽刺。
她伸手摸向项链搭扣,金属的冰凉让指尖一颤——这是爸爸最后送她的礼物,可现在却像枷锁。她用力扯下项链,“啪”地扔在洗手台上,钻石撞在陶瓷上,发出清脆的响,像心碎的声音。
接下来是礼服。拉链卡在腰后,她咬着牙用力扯,“刺啦”一声,昂贵的欧根纱裂了道小口。她不管,把礼服从头上扒下来,扔在地上,像扔掉一件沾满污秽的垃圾。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浇下来,打湿了头发,顺着脸颊往下流。她仰起头,任由水流冲着眼眶,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可没一会儿,她就狠狠抹了把脸,挤了一大坨沐浴露,用力搓着胳膊、后背,像是要把今天所有的不幸都搓掉——派对的甜腻、医院的消毒水、记者的闪光灯、顾宸曦的冰冷,全都要洗掉。
洗完澡,她裹着宽大的浴袍出来,浴袍是浅米色的,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顾宸曦的助理准备的。她走到床边,看见枕头边放着一套新的家居服——浅灰色的纯棉套装,领口绣着小小的白色雏菊,尺码刚刚好。
她拿起衣服,指尖划过柔软的布料,心里却更慌了:顾宸曦连她的尺码都知道?他到底调查了她多少?
换上家居服,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饿。从中午兴奋地试礼服开始,她就没吃过东西,现在胃里空得发疼。她走到厨房,打开双开门冰箱,里面塞满了食材:进口的牛排、新鲜的蔬菜、各种口味的酸奶、还有她小时候喜欢喝的草莓牛奶。
她盯着草莓牛奶看了几秒,想起爸爸以前总会在她练琴后,给她热一杯草莓牛奶,说“我们薇薇要补充能量”。鼻子一酸,她赶紧别过头,拿了一瓶冰水,拧开盖子大口喝起来。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压下了胃里的不适,也让她更清醒了——现在不是怀念过去的时候,她得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银色的外壳,是最新款的苹果电脑。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打开——没有密码,直接进入了桌面。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抖了半天,才在搜索框里敲下“林国栋 车祸”。按下回车键的瞬间,她的呼吸都停了。
屏幕上全是新闻,标题一个比一个刺眼:
《林氏集团老总林国栋车祸身亡,涉嫌挪用十亿公款!》
《独家:林国栋情人赵婉芳已逃至加拿大,携款三亿!》
《生日宴变葬礼!林薇安穿百万礼服庆生,父亲同日身亡》
《林氏集团资金链断裂,投资者集体维权》
配图更让她窒息:有她家别墅被贴上封条的照片,有车祸现场被撞得变形的迈巴赫,还有她在派对上笑着切蛋糕的照片——照片下面的评论全是恶意:“穿这么贵的裙子,钱是骗来的吧?”“笑这么开心,知道爸爸要自杀吗?”“赶紧把她抓起来,肯定是同谋!”
林薇安猛地合上电脑,胸口剧烈起伏,像要喘不过气。她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住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原来外面的世界已经把她和爸爸骂成了这样?原来她珍视的生日,在别人眼里是“冷血的庆祝”?原来她引以为傲的家,成了别人口中“骗钱的窝”?
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要把她淹没。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想就这样放弃——反正什么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沙发角落的黑色风衣滑了下来,落在她脚边。一片硬邦邦的东西从风衣口袋里掉出来,“啪”地砸在地板上。林薇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过去——是一张黑色的银行卡,卡面没有名字,只有一组凸起的卡号,还有一个陌生的银行徽标。
顾宸曦的卡?
她愣住了。顾宸曦那么谨慎的人,会把银行卡随便放在风衣口袋里?而且这件风衣还披在她身上,被她带回了公寓。这肯定不是遗落,是他故意留下的。
故意的?为什么?
林薇安拿起银行卡,卡片冰凉,边缘硌着手指。她突然想起顾宸曦说的“有用”——他是在试探她?试探她会不会为了钱,放下所谓的“骨气”?试探她是不是真的“有用”?
屈辱感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她差点把卡扔出去,可手指却攥得更紧了——她现在身无分文,手机被检察院扣了,银行卡被冻结了,连明天吃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拒绝这张卡,她连生存都成问题,还谈什么查真相、救妈妈?
“骨气能当饭吃吗?”她在心里问自己。答案是不能。爸爸希望她坚强,不是希望她死撑着骨气饿死,而是希望她能活下去,能查明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把银行卡放进了家居服的口袋里。这不是妥协,是策略。她要用顾宸曦的钱,先活下去,再找机会查清楚爸爸的事。就算顾宸曦是在利用她,她也要反过来,利用他提供的资源。
就在这时,她瞥见了洗手台上的粉钻项链。钻石在灯光下闪着光,像爸爸的眼睛。她走过去,拿起项链,指尖摸着冰凉的钻石,想起爸爸说的“像钻石一样坚强”。以前她以为,坚强就是不流泪、不害怕;现在她才明白,坚强是就算怕得发抖,就算被全世界误解,也还要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她把项链放进了首饰盒里,没有戴。现在它不是装饰,是提醒——提醒她爸爸的期望,提醒她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