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带着凉意,我和柚柚把樟木箱搬到客厅时,窗外的槐树叶已经落了大半,铺在天井里像层金黄的毯子。柚柚踩着板凳,把箱顶的积灰擦得干干净净,右手食指上的月牙疤在灯光下格外显眼——那道疤比去年浅了些,却成了我们之间最默契的记号。
“姐姐,我们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晒晒太阳吧?”柚柚晃着羊角辫,眼睛盯着铜锁,“上次林伯伯来,还说阿柚姐姐的画纸该透透气了。”
我点点头,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锁开了,熟悉的旧气息扑面而来——有樟木的清香,有信纸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阿柚身上的皂角香。柚柚先伸手拿出那叠画纸,小心翼翼地摊在院子的竹匾里,阳光透过云层落在画上,林砚画的羊角辫女孩忽然变得鲜活,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纸里跳出来,攥着槐叶朝我们笑。
“你看这个!”柚柚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糖纸跑过来,是我当年和阿柚一起吃的那颗水果糖的包装,粉色的糖纸边缘已经卷了边,“我上次把它夹在画里,居然没丢!”
我接过糖纸,指尖抚过上面的褶皱,忽然想起十岁那年,阿柚飘在我身边,看着我把糖纸塞进树洞里的模样。“那时候你总说,糖纸里藏着甜的回忆。”我笑着说。
柚柚眨眨眼,转身跑回竹匾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新的水果糖,迅速剥开塞进我嘴里。“那现在我们再添一个新回忆!”她把粉色的新糖纸折成小方块,塞进我手里,“等下把它放进樟木箱,留给以后的我们看。”
甜味在舌尖散开时,我忽然看见竹匾里的画纸动了动——不是风,是最上面那张画着指纹的纸,边角轻轻翘了起来,像有谁的指尖在下面托着。柚柚也注意到了,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小声说:“姐姐,是不是阿柚姐姐来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新糖纸放在画纸上。就在这时,阳光突然穿透云层,直直地照在画纸中央的指纹上。那枚浅灰色的指纹忽然变得清晰,和柚柚右手的月牙疤慢慢重叠,连纹路都几乎一样。
“你看!”柚柚拽着我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惊喜,“指纹和我的疤对上了!”
我蹲下来,看着那枚指纹在阳光下慢慢变淡,最后融进画纸里,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空气里的皂角香又浓了些,我仿佛听见阿柚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新糖纸很甜,我喜欢。”
柚柚忽然抓起我的手,往樟木箱里探。“我们把新糖纸放在最上面吧!”她的小手握着我的手,一起把粉色的小方块放在信纸上,“这样阿柚姐姐下次回来,就能第一眼看到了。”
收拾完东西时,天已经放晴了。我们把画纸和信纸小心地放回樟木箱,柚柚特意把新糖纸夹在阿柚写的那张碎花信纸旁边,还在上面放了片刚捡的槐叶。“这样就像我们三个都在一起啦。”她拍了拍箱盖,笑得一脸满足。
晚上,我和柚柚坐在槐树下,看着月亮慢慢爬上来。柚柚把头靠在我肩上,手里攥着两片槐叶,一片给我,一片自己留着。“姐姐,你说阿柚姐姐会不会经常回来看看我们?”她轻声问。
我抬头,看见月光落在槐树枝上,一片叶子轻轻飘下来,刚好落在柚柚的发间。“会的。”我说,“她会变成槐叶,变成糖纸,变成我们身边所有温暖的东西,一直陪着我们。”
柚柚点点头,把手里的槐叶放进我的手心。“那我们以后每次吃水果糖,都把糖纸放进樟木箱好不好?”她的声音软软的,“这样樟木箱里就会装满甜甜的回忆,阿柚姐姐回来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我握紧手里的槐叶,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新糖纸,忽然觉得樟木箱里装的不是旧物,是跨越了时光的陪伴,是阿柚从半透明的影子到鲜活的柚柚,留给我的所有温柔。月光下,槐树叶轻轻作响,像阿柚在笑着答应,像她从未离开过。